完蛋了,一孕傻三年,她有点害怕。
陶学义没等到她的下文,圆场道:“基金净值在涨。我们几个客户原先都走了,联系不上,他们发现你的基金产品不赖,争相要买。”
姜锦年未语先笑,正要开口,另一位基金经理恰好路过。那经理比她年长,资历与辈分都强过她,自然和陶学义感情更深。
陶学义推开办公室的正门,请他们俩人同时进来,姜锦年这边还在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那边就听陶学义开口:“你今天的动作开始了没?”
经理不语。
他忌惮着姜锦年。
陶学义温声安抚道:“姜经理是我们公司的自己人。你说吧。”
那经理方才开口:“我盘算着吸筹。烂股一直跌,价格比上周还低,没人愿意接盘……只用那老板的八千万和我基金里的三个亿去炒作股票,那只股票是扶不起,扶不稳的。”
那是有多烂?姜锦年匪夷所思。
这么差劲的股票,还要操盘炒作吗?
陶学义执起一只笔杆子,态度坚决:“你撞上问题,就赶紧报告我,联系我。我只听具体问题和结果分析,不能听你讲钱不够,扶不稳。”
经理连忙道:“信息渠道和网络都开放了,炒作一只烂股票要靠四方联手。第一方,是金融机构,也就是咱们自个儿。第二方,是公司本身,得嘞,就那位老板。第三方,是网络媒体和自媒体,这我也联系好了。第四方啊,就是最重要,最关键,最容易从散户身上割肉割钱的……”
姜锦年后退一步,打断他们的对话:“陶总,我忽然想起新三板的一个券商的项目经理,要在九点半联系我,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她搭住办公室门的扶手。
陶学义喊她:“回来,姜锦年。”
她静止于原地,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仿佛她誓死也不甘愿同流合污。
那位经理旁观许久,几乎想要吟诗一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惜这没什么用,他暗道:刚出校门时,谁不是根正苗红的花朵呢?物欲横流的激荡冲刷下,谁也干净不了,谁的根茎都要烂了。
姜锦年仍是没有加入他们。她坚称:“对不起,陶总。我不能让新三板的项目经理久等,我和他们约过了时间。您和这位张经理讨论的公事,我也不方便参与,我先走了。”
“砰”的一声,办公室正门被关闭。
徒留满室寂静。
张经理道:“年轻人,还有一股子冲劲、倔劲、傲劲和书卷气。姜锦年背后有人吗?”
陶学义点一下头:“她有靠山,后台强硬。”
张经理面露惊讶之色:“上次咱们搞联欢活动,姜经理坐在我那一排座位的前边儿,她还跟一帮小姑娘介绍她祖籍是河北农村。我瞧着她的脾气,别的不说,真不像是吃过苦的。”
“她结婚了,”陶学义悠然道,“静北资产你听说过没?早前我们另一个小组,跟静北资产公司有过合作。要拉动股价和你这只基金,你把她弄进来,就算是上过保险。”
第84章 成败
张经理沉吟未决,显得优柔寡断:“静北资产公司和姜锦年有什么联系?姜锦年不想跟着我们做单子,我们强拉着她,万一把她激怒了……”
陶学义掀起茶杯盖子,安抚这位张经理:“静北资产的幕后老板是她丈夫,名叫傅承林,也是我的一位小学弟。傅承林做事低调,行踪神秘,静北资产没开业前,他就是个散户,被我认识的几个朋友视作风向标。他买入哪只股票,大家就跟着他买,每次都能赚不少钱。我最佩服他的一点,是他的一举一动充满了大局观。别人都认为,傅承林在股市行侠仗义,好心教朋友们炒股。可是你想啊,教人炒股,要教方法,不能教结果吧?”
张经理灵光一闪,大胆揣测道:“傅承林成立了静北资产公司,立刻鼓动朋友们给他砸钱?”
陶学义笑着纠正他:“有钱人愿意给你花钱,可不是你说一句,把你钱给我,他们就会给的。非亲非故,无利可图,人为什么偏帮你一个?”
张经理深有同感:“上次有个客户,突然不跟我们合作了。他把那笔钱拿回去,买了一艘游艇。那叫一个可惜可叹,他把钱放我手里,我能给他升值啊!换成游艇,扔在港口城市,顶多给他挣个面子。”
陶学义轻摇一下头:“游艇算不得蹩脚货。你的回报率带给客户的喜悦,还比不及一艘游艇。你参考傅承林的聪明做法——他就没跟人讲过,把你们的钱拿给我,他说自己正式入行了,他再教人炒股,有违公司和证监会的规定。傅承林这套路和比尔盖茨一样,先给你们提供Windows的免费服务,忽然有一天,他要收钱,人能怎么办?习惯了他的高回报率和思维模式,只好顺从习惯。”
陶学义将茶杯往手边一搁置,顺道打开了显示器屏幕,浏览今早股市的开盘情况。
他没空多做研究,略略扫视一眼,端起茶盏,复又站起身了。他察觉张经理的畏首畏尾,就对他下了一剂猛药:“姜锦年在她的前东家工作时,抬高了岂徕股份的股价。我跟她以往的上司罗菡是老朋友,罗菡亲口跟我说过。你把姜经理视作了一只羊,她和她丈夫都是厉害的狼。”
他模样平静:“你想个法子,牵上姜锦年那条线,勿要打草惊蛇。”
张经理连忙应好。
离开陶学义的办公室,张经理左顾右盼,很快就发现了姜锦年。她正在嘱咐交易员下单。她的助理余乐乐站在一旁,似乎正在虚心向她学习。余乐乐身高比姜锦年矮几厘米。两人交谈时,姜锦年稍微靠近了些。她的西服裁剪得当,微一弯腰,那曲线倒是十分养眼。
金融圈从来不缺美女。张经理心想。
他等姜锦年忙完了,抬步上前,找她谈话。
姜锦年揶揄道:“你不忙着操盘,还有时间聊天?”
张经理假借托词:“我跟你商量股市。”
姜锦年温和一笑:“商量什么?”
张经理昂首挺胸,牢牢看着她:“你对局势的错误判断。陶总介绍的那只股票不烂,它有上升空间。”
姜锦年走到了别处。这时张经理注意到,姜锦年今天没穿高跟鞋,穿着一双平底皮鞋,但她仍然有仪态,竟与平日里区别不大。
她面朝一扇落地窗,说:“我明白,价值型投资者喜欢烂股,那种低估值、低持有的股票,会让他们欣喜若狂。巴菲特也喜欢便宜的股票,他买入华盛顿日报的时候,华盛顿日报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张经理慨叹道:“你能成为下一个巴菲特。”
“我不能,”姜锦年敲了一下玻璃窗,冷声道,“我不看好的公司,我不会投资,这是我的原则。陶总是不是让你来劝服我?没用的,我根本不想参与。”
她以眼角余光睥睨他:“张经理,你有那么多经验和资历,肯定也有更明智的选择。”
姜锦年表现得油盐不进,张经理觉得希望渺茫。他稍加寻思,主意就打到了新三板项目中——姜锦年在这个项目里挑起了大梁,但她仅仅是副组长。而那位正组长,则是张经理关系最好的哥们之一。
哥们听完张经理的嘱托,毫无反对意见,直接盖章通过。张经理另辟蹊径想了个好套路:他们在新三板市场中,装作扶持一家上不了台面的小型公司。这家公司的经营范围要和那只烂股相似,业绩要有上升趋势,如此一来,欲盖弥彰,姜锦年想洗也洗不干净。她终归是参与进来了。
姜锦年不知自己被人算计。
午休时间,她趴在办公桌上睡觉。
太困了,太要命了。
外部杂音都被隔绝,脑海中思绪杂乱,像是要浮出水面,与现实相融。她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实景,唯一的念头只有:抓紧时间休息。
可惜,敲门声惊扰了她的困意。
她问:“哪位?”
袁彤应答:“我。”
姜锦年坐直,无可奈何道:“请进。”
袁彤抱着一沓材料进门。他将材料搁在桌上,巡视四周,姜锦年随口答一句:“余乐乐不在我的办公室。她去吃午饭了,你找她有事吗?”
袁彤捋一下衣襟,淡漠地望着她:“我来找你,姜经理。我们组长修改了投资方案,等您签字。”他摊开纸质版的文件,迅速翻过前几页,又将一支笔递给了姜锦年。
倘若放在平常,姜锦年一定要仔细研究方案。但是今天,她困乏倦怠,疲惫不堪,只瞧了前两页,几乎没什么变动,并未生疑,就直接在结尾签字了。
*
姜锦年很不容易地熬到了傍晚。
夕阳沉落在地平线之下,余晖氤氲如连绵的雾霭,从他们家的落地窗向外望去,庭院中的池塘都染上了姹紫千红,波光水色荡碎了一池晚霞。
姜锦年和傅承林坐在窗边吃饭。饮料和食材都有搭配讲究,姜锦年勉强吞咽了几口,对他说:“我白天非常困,经常走神,都不敢喝咖啡。中午吃的饭,下午就吐掉了,总是恶心反胃。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她抿一口鲜榨的混合果汁,嫌弃道:“不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