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当时一直背着她,不要停下来,背回余家山里就好了。
他从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也从没有那么渴望过幸福,就连看到她都是开心的。现在想来还是他自己傻,她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她是夜晚都会明亮的光,而他呢?余白从柴火里掏出一块在山上挖到的白色高岭土,他啊,就只是一块无趣的白色罢了。
季师傅走进前院,看见了院子里失魂发呆的余白。虽然知道余白不想说话,但季师傅还是照常和他打了招呼,“余白,回来啦?”
余白不说话,礼貌地点了下头。
季师傅笑了笑说:“我有点事想麻烦你,可以吗?”
余白愣了一下,又点头。季师傅冲他招招手,余白放下高岭土跟了过去。
季师傅绕过前厅,带着余白走到后院停下。余白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因为老宅后院只有余老爷子和余黛蓝的房间,现在都是空无一人的。
没结婚的时候,余白的父亲余群青也住在后院,后来成了家就在后院外加盖了一进独立的院落,而余白和刘哥、季师傅这些大师傅们,也都是住在后院外的。
余黛蓝一辈子没有结婚,所以后院里一直留着她的房间。
“最近梅雨季,山上潮湿,要给你爷爷和姑妈的房间通风除霉。这不赶上毕业季,一群美院的孩子都来山下学习,人手有点不够,只好让你帮忙了。”季师傅说着拿出钥匙打开余黛蓝上锁的房间,推开门,示意余白进去。
余黛蓝的房间外间是书房,里间是卧室,因为她走了许多年,房里没有任何生气,闷热的六月底,却透着淡淡的寒意。
季师傅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让室外的温度进入房里,他环视一圈说:“你先检查一下哪里有霉斑,我去拿除霉剂来。”
余白做事一向认真,季师傅离开,他就专心地检查每一处地方。卧室的床还在,但床褥早已收起。余黛蓝自余白十岁起就一直躺在这张床上,用勉强活动的右手,艰难地教他画画。
余白的父母过世时他还小,能记得的事并不多,但余黛蓝陪伴了他从童年到少年的全部时光,直到她坚持要余老爷子把余白送出国,余白才再也没有见过她。因为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山上一座坟,坟上一抔土。
卧房朝南,阳光好,所以没有生霉的地方,余白退回书房继续检查。书房中央的画桌很长,是老爷子专门给余黛蓝订做的二十岁生日礼物。用了一整根阴沉木,两米长、一米宽,当年光是运上半山腰就花了高昂的费用。
当时人人都说老爷子重女轻男,其实是因为余黛蓝的画技太过高超,老爷子在她身上看到了余家,乃至全国、全世界壁画修复最闪耀的光芒。然而太过闪耀的东西,不是流星就是烟花,越闪耀、越短暂。
“你看你姑妈多漂亮……”季师傅的声音突然响起,余白扭头看去,他竟然没有察觉到季师傅回来了。季师傅拿起书架上的相框,相框里是余黛蓝没有被烧伤时拍的一张照片,唇红齿白,笑颜如花。
余白望着照片里的人,心如刀割,好几天没有说话的他,终于因为这张照片开了口,“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姑妈也不会毁容……如果她不毁容,就不会是后来那样了。”
这么多年来,余白始终怀着深深的自责,他之所以拼了命地去学、去画,也愿意孤独地在山间荒漠做修复,都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愧疚,还有无形的巨大压力——
他是余家唯一的传人了!
他没有可以为他遮风避雨的长辈,整个余家最终都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季师傅温柔地凝视着照片里的人,“其实你姑妈后来那样,并非是毁容造成的。毁容只是毁掉一个人的容貌,但不能毁灭一个人的心。她不该那么自卑,觉得毁容就失去了一切,为了不值得的人,就轻易放弃自己。”
余白以为季师傅说的是当年抛弃余黛蓝的未婚夫,便点了点头,“悔婚的事,姑妈还是很难释怀啊……”
“……”季师傅目光闪动,却什么也没说。
余白将相框放回原处,已然明白季师傅的一番用意,“季师傅,其实你就是想来安慰我,对吧?”
季师傅拍了拍沮丧的余白,语重心长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和你姑妈一样优秀,不必有任何的自卑,更不要为了那样的人,就伤害自己。”
黎夜光是不是不值得的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可能轻易就忘记她。但他确实应该振作,起码不能让身边的人替他担忧。很小的时候,余白就知道,只有父母才会全心全意担忧自己。他没有父母,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其他人都没有为他担惊受怕的义务,他也不应该去占有别人的关心。
余白冲季师傅勉强笑了一下,“我不会那样的,余家只有我一个传人,这一点我不会忘记。”
“好!”季师傅欣慰地笑了,“对了,我手里有二十个待嫁的姑娘,你要不要看看她们照片?了解一下?”
“……我们还是除霉吧!”
“其实,上周就除过了。”
“那你刚才说去拿除霉剂?”
“我上个厕所而已。”
“……”
第三十七章 必须五百
PART37
幸福的最高境界——有钱、无知。
——《夜光夜话》
一千多公里外的C市,到了一年中最热的七月。
“西北望”壁画展更换第二批展品后,观众的热情也随着气温不断攀升。高茜每天数着门票收益,都在核算自己可以拿到多少奖金。
闭馆后例行检查时,几个组员闲聊。阿珂说:“其实换展品后效果能这么好,主要是余大师之前现场修复的影响力太大,观众都想来看修好的壁画是什么样子。”
“那是肯定的。”唐生点头同意,“要不是余大师救场,咱们这个展还不知道能不能开呢!”
“之前我看黎组和他关系那么好,我以为他俩真能成呢……”佳佳连连咂舌,“哪知道一转眼,这么大反转。”
余白离开有段时间了,组员们也从一开始的缄默,到如今的私下议论。大家对余白的印象都不错,难免就会对黎夜光的行为产生不解。
“仔细想想,黎组的性格和余大师也确实不搭。”阿珂叹了口气,“就是有点心疼余大师,偏偏是求婚的时候被甩的……”
“求婚?!”唐生和佳佳异口同声地叫出来。
阿珂自知失言,赶紧捂住他俩的嘴,但还是晚了一步,正在统计展品归还时间的黎夜光恰好走过来,在三人面前停下。
黎夜光眉梢一挑,阿珂瞬间腿软,“黎……组,你、你来了?”
“刚来,什么都没听见,别慌。”她微微一笑,平淡的三个短句,吓得三人抖如筛糠。
唐生是老组员了,知道在黎夜光面前回避还不如大方承认,索性坦白地说:“黎组,我们刚才说的是余……”
哪知向来无所畏惧的黎组,却用一个眼神逼得唐生硬生生把话咽回去,“我说了,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
“……好!我们也什么都没有说!”阿珂握拳大喊!
黎夜光满意地点头,统计完这边的三件展品就走出了展厅。
等她走远了,佳佳才凑过来对阿珂说:“你说的对,黎组这样的性格确实没法和余大师搭,太可怕、太冷血了。”
“我听说壁画展结束,黎组就要走了。”唐生问阿珂和佳佳,“你们会跟黎组一起走吗?”
“当然啊!”刚才还说可怕的两人捣蒜般点头,“难道你不跟?”
“唔……”唐生摸了摸下巴,思考良久,“可怕归可怕,但跟着黎组有肉吃。兔兔再可爱,也还是要吃兔兔啊!”
黎夜光很清楚,组员们不可能不在背后议论自己,这是人之常情,即便她严厉制止,也不会减少议论。但她若是直面又不阻止,就会威严尽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作不知道。
只是她极力回避,余白的渗透力却还是比她想象中强一些。除了C博外,就连她去吃早饭,都被老板们问——
“哎,之前那个吃五十个锅贴的小伙子去哪了?”
“你今天吃这么少啊?啊,那个吃十笼包子的没来啊!”
“哎呀,不好意思,没注意你一个人,给你面条里加了五个茶叶蛋。”
……
无奈之下,黎夜光放弃了小区门口的早餐一条街,改去两条街外的肯德基,喝一碗没有烟火气息的粥,外加一根不酥也不脆的安心油条。
吃早饭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余白说过的一句话——“我很不喜欢一个人吃饭的,下山了我一定不要自己吃饭了!”
黎夜光从包里掏出一面小小的化妆镜,竖在前面,镜子里的她看起和以前一样,神采飞扬又冷漠无情。
“恩,就是这样。”她对镜中的自己说,“黎夜光,你就该是这样的。”
甩掉余白,本就是她一开始想好的完美计划,现在她所想要的一切就在眼前,所以过程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的手机忽地响起,黎夜光终于找到了不继续喝粥的理由,她放下勺子,拿出手机一看,眉头微皱了三秒,才接通电话,“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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