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欲言又止,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委婉地告诉她,这些冥币,是从她身上斜跨包里掉出来的。
“本来在玉仑河的时候,我就想说,但想着反正你要离开了,也许别的地方有别的规矩,中国人嘛,到底还是传统的,百善孝为先,想着往生的亲人,也没错。”
“不是我的……”鹿鸣突然惊住。
难道是达哇的?
达哇一直想上月亮山,给她爸爸上坟,烧一些纸钱,甚至还央求袁一武,去跟靳枫说情,通融一下,被拒绝以后,很不开心。
她离开的这一天,靳枫让云杉去小森林,看着达哇,她会不会借来给她送信的时候,偷偷跑去月亮山给她爸爸上坟?所以准备了这些冥币?
鹿鸣打开包,四处翻了翻,果然翻出好几叠冥币,还有一些小小的纸衣服之类的。
她脊背瞬间发冷,翻出手机打电话,习惯性地按了1号键,电话还没打通之间,她想起这是靳枫的号码,吓得赶紧按掉,再打给给袁一武。
袁一武的电话打不通,张小雄,李章程,这几个人像约好了一样,电话集体无法打通。
他们应该是在山里面,信号不好。
她又打给云杉,关机。
鹿鸣只能再次拨12119,接电话的却不是玉仑河森警支队,而是分管隔壁市镇森林的支队。
不是火情,只是疑似有危险,对方她说完以后,说话的语气有些敷衍,似是觉得她在大惊小怪。
清明节不是每一个地方都禁烛火,就像司机说的,很多人觉得这是传统礼仪,是孝顺,所以不应该禁止。
无奈,鹿鸣硬着头皮,打给靳枫。
幸运的是,他的手机有信号,铃声响了两下,电话就接了。
“有事?”电话里的声音很熟悉,语气却疏离陌生得让她怀疑,她打错了电话。
“嗯,有的。”鹿鸣把私人感情抛开,把达哇包里发现冥币的事,详细说了,但没说是给她送信。
“好,我知道了……”电话里突然传来信号被干扰呲呲的噪音,有人在汇报,有山火发生。
鹿鸣隔着电话,听到靳枫在讲无线对讲机,什么启动预案,紧急扑火,服从命令,注意安全之类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机突然挂断了。
鹿鸣不知道是他忘了他们在通电话,直接去忙了,还是手机信号不好。再打过去,手机已经无法接通。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寺庙求的那只签。
“天命不可逆,顺心而为,不管是事业,还是爱情,否则,你身边的人,会有人遭天谴。”
虽然靳枫说了小和尚是在瞎说,可她现在还是感觉很不安,心七上八下的,仿佛感应到有什么大事会发生。
鹿鸣开始后悔,为什么选择这个节骨眼上离开?
万一他心情不好,不小心走神,出了事怎么办?
她突然哪里都不想去了,温哥华、北京,她都不想去,至少在知道他安全之前,她不能离开!
车上已经坐满返程去玉仑河的乘客,她没有下去,直接在车上补票,原路返回。
鹿鸣给钟宇修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应付她妈妈那边,再准备给周笛打电话,她先一步打了进来。
“鹿小姐,鹿大摄影师,有件事,今天必须告诉你。不然,我怕你以后知道了,会后悔,怪我这个朋友没跟你说。”
“什么事?你快说。”鹿鸣突然直觉感觉,是和靳枫有关的事。
“上次你公寓被盗,警方调查了几个可疑人物,其中一个,就是你公寓附近那家超市老板,你还记得吧?”
“四川大叔?他怎么了?”
“他没怎么,只是一直很关注你,还用一个本子记着,你每天做了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开始以为他是跟踪狂,后来发现不是。”
“为什么?大叔人很好,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你知不知他爱人娘家是玉仑河的?这意味着什么呢?”周笛没有直接回答,话锋突然一转:
“还有你的作品《呦呦鹿鸣》获奖的事,一获奖就有人邀请你回中国拍摄雪豹。你别的地方都没去,就去了玉仑河,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鹿鸣大脑有些乱,她确实没想过,这些事有什么联系。
“现实很残酷,很多人散了,就再也见不到,没有那么多偶然,也没有那么多浪漫的久别重逢,这些偶然和重逢背后,一定有人在默默地深情付出。”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亲爱的,如果你这次真的走了,确定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我告诉你啊,如果你走了,老娘立马跑到玉仑河去追男人。这样我也不算是抢好闺蜜男人的女人,反正你不要了。我不介意他被你睡过,男人有点经验是好事,我不好处男这一口。”
“你走开,“鹿鸣又气又想笑,“谁说我走了?我不走。”
“什么,你不走?不早说,害老娘白操心。”周笛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几句,挂断了电话。
鹿鸣看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树,想起了很多以前忽略的问题。
乔森教授是美国人,雪豹迷,经常来中国西部,他会不会认识靳枫,甚至对他非常欣赏?
会不会是乔森教授看到了《呦呦鹿鸣》的照片,认出照片上的男人是靳枫,告诉了他?
云杉说靳枫有半年没寄信,算起来刚好是她获奖的时候,他知道她在加拿大,所以没有再往以前那个地址寄信?
最关键的一点,会不会是他让乔森教授邀请她来拍摄雪豹专题片的?
可四川大叔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记得,那天她去超市买东西,他提到玉仑河发生森林火灾,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吗?
如果是希望她来,应该多说说玉仑河有多好、多安全才对,怎么会在森林火灾发生的时候特别提到这个地方?
鹿鸣脑海里一堆的疑问。
第48章
山月谷森林氧吧。
靳枫接到鹿鸣的电话以后, 跑去山月谷附近德勒大叔的墓地查看,没有发现达哇,又回到了森林氧吧。
他一出现, 森林氧吧里的工作人员像撞鬼了一样, 远远地绕开了他。
他没再走主道, 转入一条林间小路,有一个清洁工阿姨, 见到他,神色立刻变得慌张, 转身要走。
靳枫加快脚步,挡在她面前:“阿姨, 这里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许是他态度谦恭有礼, 清洁工阿姨年纪大一些, 有是非观念,心地也善良, 所以没有像其他人直接无视他,四周看了看,低声道:
“我瞧着那女孩,好像是德勒家的闺女,德勒跟我家老头一起种过树, 我认识他。那时候可把那闺女宝贝的, 跟自己生的一样, 整天让她骑在脖子上,背着她满山跑哇。可怜的孩子, 现在就剩她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坐他们的车到这里来。小伙子,你应该力气大,快去救人吧。”
“她在哪里?”
“在月亮山,他们不让人靠近,我也只听到了声音,轰隆隆,轰隆隆,我的天啦,跟打雷一样啊,好吓人的。”
阿姨显然也受到了惊吓,肢体动作和表情很夸张,最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这么大年纪了,真是没见过有这么坏的人啊。”
阿姨似乎想起什么,突然捂住了嘴,又松开,拍了拍自己的嘴:
“哎呦诶,你瞧我这老太婆,又多嘴了,你可别说在这里见过我啊。我要走了,我儿子说来接我的。他要是知道我乱说话,可又要骂我了嘞。”
“好,谢谢阿姨,您小心慢走。”
靳枫目送她离开,转身往月亮山跑,用对讲机呼叫支队在附近巡山的人。
袁一武离得最近,听到说达哇可能出事了,吵着一定要跑过来救人。
他们两个从不同的方向,几乎同时到达月亮山。
月亮山属于公共区域,山月谷森林氧吧有许多树被砍到,太占空间,很多被搬过来堆在了这里。
悬崖前,一辆红色的小车,被横七竖八的滚木压着,车身破损不堪,车尾已经压扁。车子驾驶座附近上有血流下来。
靳枫视线扫过地面上毫无章法的车印,脑海里瞬间闪过车子四处乱撞的画面,胡乱堆放的圆木原本就不安全,明显被车子撞到,圆木横七竖八地砸下来,压到了车子。
袁一武绕到驾驶座车门这个方向,看到一个手掌趴在车门上,似是在拍车窗求救,突然被滚木砸到,晕了过去,手上全是血,手腕上有个月亮吊坠的原木手链。
“达哇!”袁一武大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带着哭腔的声音也在颤抖,“三哥,那个手链是我送给她的,没错,是她,就是她,我要去救她!”
袁一武哭喊着要跑过去,被靳枫拉住。
“先不要乱动,你要是动了哪根不该动的圆木,达哇还有救吗?等查清楚情况再说。”
袁一武含着眼泪看着他,无奈地点点头,没敢再往前。
靳枫绕着四周,仔细查看了一圈,试图寻找突破口。
他们从最外围堆积的圆木着手,把没有压着车的圆木先搬离,腾出了车旁的狭窄空间,他们终于能靠近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