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突然伸手擒住少年略尖的下巴,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冷酷漠然以及明显的审视,逼迫他与自己目光交汇:“泽儿真的是因为同情齐家后继无人才来求师父的?”
少年眸中的微光逐渐黯淡下去,语意悲凉:“不敢欺瞒师父,弟子…弟子心悦齐家小姐已久。侍奉神明者,当摒弃七情六欲,保持心境空明……弟子辜负师父的期望,也没有资格担负起执掌神殿的重任,只求师父能救她一命,而后弟子会自请离开王城。”
少年说完,双手俯于身侧准备朝自己的师父行大礼,却被祭司大人抓住手臂:“为师刚才说过,你是最有希望继承我衣钵的人,为师看重你,又怎么会让你离开神殿?你还年轻,未曾经历过人情冷暖,自然会被世间的凡情所束缚、困扰,为师不会因为你一时对谁动心而改变决定。不过你既知自己的身份,就应当明白神职者一旦动情,若不及早抽身,迟早会酿成大祸的,不光会毁了你自己,也会害了她。”
“弟子明白……”少年点头,薄唇嗫嚅着,“弟子会封印她的记忆,不会再和她有任何牵扯。”
大祭司的嘴角微微勾起:“为师知道泽儿是最明事理,知进退的,既然泽儿主动提出了请求,为师又怎能无动于衷呢?”
少年不再言语,闭上双眼的他面色痛苦,表情决绝,仿佛刚刚发生在师徒间的不是一番谈话,而是一场交易。
而齐琪分明看到,祭司大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诡谲笑意。
接下来的一幕再次回到王宫。
夜幕沉沉,万籁俱寂。
煌烨的寝殿少阳宫内外,侍卫们正在换岗交接。
不多时一抹白色的衣角在宫殿的飞檐晃过,瞬息间便消失在茫茫无尽的黑夜里。
生命垂危的近卫被安置在寝殿外侧的一处偏殿,夜色未央,医丞们守着煎药的小炉,人人皆面色凝重。
此刻他们的命与里头昏迷不醒的那位紧紧连在一起,但谁都知道那样重的伤情只怕是华佗在世也未必能救得活,所以他们能做的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蓦地,一阵大风刮开了偏殿的木门,韩医丞起身关上门时总感觉有什么进入了殿内,然而他回过头环视四周,发现并无异常。
齐琪此时位于上帝视角,自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夜闯少阳宫的正是祭司大人的弟子,那个叫做“泽儿”的少年。
她只记得当初自己命悬一线差点一命呜呼,至于最后活下来的原因并未深究,便简单地归功于韩医丞医术了得或者自己命硬。
可是照眼前的情景看来,自己能活下来的原因是因为这少年?
医丞们在偏殿的外间忙里忙外,彻夜不眠,少年则径直走向床沿,掀开帷幔,在齐琪疑惑的目光下,一把将卧榻上的人抱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
“我知道你喜欢王上,我也知道你做出这一切从来都是无怨无悔。可我也救过你不少次,你不喜欢我也好,忘了我也罢,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己的命?”
“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
少年的唇凑在怀中人的耳畔,双眸微合,轻语呢喃。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袖里拿出一把小刀,缓缓割开手腕的皮肉,鲜红的血很快流了出来。
少年吸了一口自己的血,然后一点一点渡给怀中之人。
那萦绕在耳畔的熟悉话语,那似曾相识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的气息,还有当初苏醒时嘴里依稀感受到的咸腥,她一直以为是韩医丞给她喂了什么珍稀药草……
齐琪越看越是惊心,也越揪心。
眼前这频繁出现的少年究竟是谁?
他与自己究竟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为何自己连这个少年的半点记忆也没有?!
难道真相真如自己所目睹的那般,她的记忆曾经被人篡改过?
这些皆不得而知,齐琪只知道她的思维越来越紊乱了。
直到面前场景切换到一个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类似密室的地方,她才惊觉这里竟然是绝翅塔。
绝翅塔,名字听上去有些另类,却是一个令应天王族闻之色变的存在。
其实这并不是塔,而是关押和囚禁犯人的地方。
关在绝翅塔里的都不是一般的囚犯,能被收押在这儿的不是重臣权臣就是宗室贵族。
而一旦进了这里,便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有生之年再无自由,也再看不到外面的阳光。
进了绝翅塔是人并不会死,恰恰相反,在一日三餐这些基本温饱的问题上绝不会受到苛待。
但不知为什么,所有进塔的囚犯最终都无一避免地疯了……
没人知道他们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也没人敢去打探。
此时,这个与世隔绝的禁地关押着煌烨的兄长——煌夔。
煌夔这个人,齐琪了解得不多,只大约知晓对方也是那日春猎夺嫡政-变的谋划者之一,事败后三公子当场被杀,他被煌烨抓起来之后就失去了下落,当时齐琪并不知原来此人竟是一直被关在这里!
漆黑的夜色如同一方千年墨,浓稠得化不开。
而这时,守卫森严的绝翅塔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那就是玄武神殿的祭司大人。
“我还以为镇守此处的暗卫会发现异常,没想到居然就这么让你堂而皇之的进来了。”煌夔盘腿席地而坐,脸上挂着讽刺的笑。
最是无情帝王家,同室操戈,骨肉相残是天家再寻常不过的事。
煌烨与煌夔是死敌,但不得不承认在王族众多兄弟中,他们俩最为相似,不论容貌还是性情。
祭司大人摘下黑色斗篷,只说了两个字:“未成。”
煌夔忽然没了下文,过了良久才慨叹一声:“天意!都是天意……”
“殿下打算就此认输?”
“否则呢?那些死士是我最后的筹码,这次失手了,我便再无翻盘的可能。”晦暗的牢笼里,煌夔的眼睛黑得发亮,犹如在黑暗中潜行的猎豹。
然而这个拥有传说中帝王之相的人,最终注定仍然是一败涂地。
“若我说还能一搏呢?”
煌夔嘲讽道:“难道大祭司会亲自出马?”
“神官乃方外之人,当恪守祖训不问世事朝政。然则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殿下无须心灰意冷。”
“天无绝人之路?呵,煌烨登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将我囚-禁在这儿,不过是想让我生不如死罢了……如今落得这般境地,我还能有什么机会!”
“机会往往是和代价成正比的,敢问殿下愿付出多大的代价?比如性命,比如灵魂……”
“你觉得我会怕死?”煌夔发出一声沙哑的嗤笑,“煌烨将我关进绝翅塔就是要断了我的生念,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跟死了又有何区别!”
“置之死地而后生,殿下既能看得如此通透,那么在下便没有顾虑了……”祭司大人的脸隐没在黑暗中,血红的唇微微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形同鬼魅,“一个人若能赌上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何愁大事不成?”
“你为何要站在我这边?”半晌,煌夔突然打破了沉默,“我不信世俗之人看重的金钱和权力入得了大祭司的眼,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祭司大人背过身,声音随着他背影的渐趋模糊而变得幽远,“我所做的,不过是因为,你是她的儿子。”
齐琪在一旁听得暗暗心惊,她不是不清楚煌夔最后难逃一死的事实,可是这两个人的谈话内容却莫名透出一种诡异。
她禁不住想起煌夔最后的结局,想起煌烨在文武百官和天下人的面前斩杀此人的情景,想起煌夔临死前令人脊背发凉的笑……
他们究竟在谋划什么?
为何她觉得自己此刻越来越接近真相,却不敢更进一步?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第90章 暗潮
祭司大人给煌夔留下了一瓶药, 也留下了一句话——“死亡并不是结束。”
祭司大人一走,煌夔就将瓶子里的药一口吞下, 然后笑出了声。
也许是长时间被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笼中,他的面色有种病态的白, 嗓音也因长久未曾开口说话而显得粗嘎,深色的重瞳在无尽黑暗里却亮得出奇。
齐琪感到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同时内心的疑问也越积越多。
她知道神殿祭司给煌夔的绝非什么用来金蝉脱壳的假死药, 也不可能是让人服下后立马一命呜呼的□□。
很明显, 煌夔最后仍旧死于天子的剑下,那么玄武宫的祭司深夜避开重重守卫,冒险过去见一个夺嫡造反的重犯,总不会是为了给他送扶元固本的人参养荣丸吧?!
眼前的画面随着大祭司的离开而再度转回王城北郊的玄武宫……
齐琪还记得煌夔事败被抓那日正值三月, 料峭春寒尚未退去, 夜间的飒飒冷风依旧来势汹汹,吹得殿檐四角悬挂的忘川铃乱响。
一道幽蓝幺姨的闪电劈开夜色苍茫,神殿内外一时亮如白昼。
紧接着是惊雷在九天之上突然炸开, 一声盖过一声,不似春雷那般劈开沉闷腐朽了一个冬天的空气, 注入欣欣向荣的蓬勃生机,这雷声撼天动地,却也可怖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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