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大堂改剧本改到两点,穆司的严谨细致令人佩服,她看得出,他是真正将电影当做宝贝对待,无法容许任何的瑕疵。
天才拼起命来,凡人毫无存活余地。岁岁过去是站在顶峰看别人,现在自己站在山脚处往上仰,这才切实感受到命运的残酷。
穆司亲自指导她,手把手地教,严苛得近乎残忍。
岁岁自知演技青涩,尽力做到最好,却仍然免不了一遍遍重来。
许姣星想来探班,岁岁提前打过招呼,为了专心投入,她委婉拒绝许姣星的好意。另一方面,她不想让许姣星看到她哭的样子。
许姣星没来,却来了其他的人。
这天岁岁正要拍一出重头戏。小玉前去找身为未婚夫的男主角,告诉他,她知晓他真正的心意,她有她的骄傲,不会再为他等待。
这一幕,是岁岁一个人的旁白,她必须把握好长达半分钟的特写镜头。清纯爱笑的少女一夕间长大成人,既爱又恨,不甘心却又释然,矛盾情绪颇多,偏偏最后要演出洒脱的意境。
这半分钟,是小玉整场爱恋的回顾与最终落幕。
难度极大。编剧曾找过穆司,问要不要改掉这一幕,长镜头对于新人而言太不友好,更何况还要由长镜头转特写镜头。穆司坚持不改。
岁岁深呼吸一口气,忽然瞥见镜头后多了个人。
穆司不悦地放下手里卷成纸筒的剧本:“资临?”他语气有所收敛:“韩衍已经派了个间谍盯着我,就不劳烦您这个大人物了吧?”
他指指不远处顶替刘制片上工的赵制片。
资临轻描淡写:“好好说话,别怪里怪气,你拍你的,别管我。”
穆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身霜色旗袍的岁岁温婉可人,正拿着剧本紧张研读。
穆司眸色微沉,明白什么,呵地笑一声,重新坐回导演椅。
——“你来了。”
——“我一直都在。”
一身长衫的男主角推门而入,岁岁颔首微笑:“你从来都看不见我。”
情绪缓缓酝酿,刚要开口说接下来的台词,穆司清亮的声音响起:“cut!”
岁岁看过去。
穆司:“能带点感情吗?你是去告别,不是去做客!”
岁岁掐了掐指尖,“知道,我重来。”
结果重来一遍又一遍。
她所有细微的神情都必须由穆司磨过,更别提一句台词,台词字字摘出来,怎么也不满意。
岁岁本就紧张,加上资临在镜头后盯着,她压力更大,好几次看过去,总能看到男人淡漠的眼,仿佛在嘲讽她不自量力。
她祈祷他快点离开,结果等她被骂到快要崩溃,资临依旧没有走开。
他故意等着她出丑。
穆司又一次毫不留情的斥责后,岁岁没能忍住,趁男主角要求休息的时候,跑到没人能看到的角落,蹲下去抱膝嚎啕大哭。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岁岁连忙擦干眼泪,一张纸巾递到跟前。
岁岁没有接,推开他的手,将头埋进膝间。
他目光沉沉凝视她。
她这个样子,像只受伤的小鸵鸟,兀自舔着伤口,充满防备心却又招惹怜惜。
楚楚可怜的小鸵鸟呐。
过去两个小时,他看她受尽煎熬,镜头下她的脸清晰异常,他将她脸上每一个神情变化都收之眼底,她每一次微妙的受伤表情,都能勾起他心里强烈的保护欲。
他对她蠢蠢欲动,血液都快沸腾。
少女微弱的啜泣声传来,她说:“你……你走开……”
资临弯下腰,试图伸手触碰她的脸,她埋得死死的,一双手臂圈住脑袋,恨不得连空气阻断。
许久。
他盯了她许久,安慰的话过滤千万遍,最终开口问:“要辞演吗?”
岁岁猛地抬起头,哽咽:“我……为什么……要辞演……”
她不会让他看笑话。
止住打嗝声,岁岁的语气渐渐变得坚定,一字一字,咬词清晰,像是对资临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我不辞演,我能演,就算挨骂一万句,我也乐意。”
资临轻笑出声。
犟。
他捧住她的脸,满是泪水的脸蛋精致漂亮,像剥壳的鸡蛋,沾了几滴刚出炉的水蒸气。
资临口干舌燥,脑海叫嚣着一个念头。
想为她擦泪。
用舌头,一点点舔干,舔到她再也不哭出来。
岁岁红着眼愤愤推开他,试图站起来,双腿发软,尚未站定,就被人抱入怀中。
岁岁挣扎:“你放开我。”
他手一松,优雅绅士,话语温吞:“放开了。”
身体却牢牢挡住。
岁岁气嘟嘟,鼓起腮帮子,索性将话摊开说:“你到底想怎样才肯放过我。”
放过。
他还没开始做什么,怎么就谈到放过这两字了?
资临低下头,焦灼的唇若即若离,贴着少女面轻轻辗转,声音缱绻淡雅:“那你先亲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喜欢岁岁的名字。
岁岁有今朝。
今天是大肥章加早更的灿灿。挺胸。
谢谢以下仙女的打赏,么么哒
第13章
岁岁畏羞,第一反应就是捂住嘴,声音从指缝轻轻溢出:“我不要。”
谁要亲他?
她只亲自己喜欢的人。她愿意在许姣星可爱的脸庞上印下一千一万个吻,她不愿亲他。
他在同她耍无赖,她心里清楚得很。
资临笑了笑。她一双大眼睛眨啊眨,满满的全是警惕,仿佛已随时做好准备应对怪物的突袭。
而他就是那只怪物。
“你自己问,我回答而已,你捂嘴做什么,难道怕谁偷亲你?”他已立正站定。浅色的西装裁剪得体,衬得主人彬彬有礼,斯文雍容。
岁岁撅起嘴。还好手挡住,看不见,朱红小嘴高高翘起的样子若是露于人前,只怕免不了被一口吞的下场。
她现在看他,就像是过去看好友追求穷学生,连爱情游戏都算不上。她才刚适应做穷学生,沉浸在自己的艰苦奋斗中,哪里有功夫陪他玩什么游戏。
靠山山倒,靠河河倒,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初次见面就用牙齿咬遍她全身肌肤纹路的男人。
“资先生。”她已经哭完,消沉的意志被泪水清洗,精神奕奕:“你去找别人好不好?”
他的手插在裤兜,左手弯曲握拳,大拇指抵在食指侧边,反复摩挲,像是那晚捏她细皮嫩肉。资临声音暗哑,问:“找别人?”
岁岁垂下眼睫,“你年轻英俊,家境富裕,定有许多女孩愿意和你长期保持关系。”她做好一个穷学生的本分,连提醒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我并不喜欢你。”
“嗯。”
她惊讶抬眸,他没有生气。
她以为他会怒目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又或是再三申明,直至获取芳心。
可是他没有。他似乎毫无正常男人的逻辑,语气愉悦地同她说:“我不在意。”
阳光照下来,男人干净的侧脸隐在光影中,一丝不苟,连胡茬都不敢冒头。
岁岁摇了摇头:“你只是觉得新鲜而已。”
男人喉结滚动。
该如何告诉她,他从未有过新鲜感。新鲜感这东西太虚浮,不如亲吻欲来得务实。
岁岁缓缓放开手,露出整张脸蛋。
少女小口贪婪呼吸,颊边胭脂红晕两团,盘扣最上面一颗不知何时蹦开的,霜色旗袍映雪肌,乌黑绸发点红唇。
他紧紧盯着,眼睛都恨不得钉在她身上,黑暗的欲望照常翻涌而来,脑海中过一遍,顺着血液蔓延全身,冲向心脏处,忽地有什么跳出来,一下两下,轰然作响,挡住所有□□。
岁岁埋头往前,不再受人阻拦,她抽抽鼻子,从他身边走过去。
刚走出一步,忽然有人唤她,温柔至极,像过去她被捧在手心疼爱那般,岁岁几乎是瞬间回头去看。
一刹那,电光火石。
资临伸手,一把揽住少女纤纤细腰。
湿润的吻印下去。
双唇紧贴,认真严肃。
心脏血液倒流。
时间无限放慢,资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每一下强而有力,连心底扎根已久的暗黑都快被震出。
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但他知道什么是解药。
岁岁眼泪眨下来。
被强吻的羞耻感令人无地自容。
资临贪心地抵着她的唇,语气柔和,无师自通地哄人:“你不要亲我,那就换我亲你,同我接吻,就只一分钟也行,好吗?”
她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推他,委屈地冲他喊:“不好不好不好!你这个大变态!”
少女一边擦泪一边跑出去。
跑得那样快,仿佛身后有恶魔追逐。
强烈的心跳依旧雷声震天。资临揩揩嘴角,少女的气息从唇边沾至指腹,他低头嗅了嗅。
焦灼欲望烧遍全身,灰烬拼凑成型,显出两字。
岁岁。
重头戏的拍摄最终得以顺利进行。
众人大吃一惊。
重新回到镜头前的岁岁仿佛受了什么刺激,演技突然爆发,每一个被泪浸过的眼神都恰到好处,每一句伤到极致的台词都拿捏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