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觉山拥她入怀,眉头微拢,长叹一声。
赵骏搂着朱多助的肩膀,眉飞色舞,“朱营长,你给看看,我们家丹拓少爷送给周团长的这两匹马,能不能拿得出手,让周团长看上眼啊?”
身后的手下将卡迈和小马驹牵了过来,朱多助笑开,用力地拍了拍卡迈的背,“笑话,瞧瞧这马这一身的肌肉,好,可以,肯定绝了!”
朱多助给周觉山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这马是真好。周觉山略略地点头,他也不爱好这个。
“替我谢谢主人。”
“您放心。”
赵骏回头给丹拓比了个手势,丹拓回应,右手抬高,然后又慢慢地往下压了一压。
赵骏了然,“老朱,今天别走了!留这儿,晚上泡个温泉!”
朱多助没有急着答应,他事先没通知赵骏他们,他今天其实是带着任务来的,司令的意思,是要他先带着周觉山在腊戌闲逛,几天后,等把周觉山精力磨没了,然后再领他到谈判的地方。
四处闲逛,倒也不如就留在温泉度假村……
“行啊,那给周团长他们也准备房间吧!”他回头,都已经擅自决定好了才问周觉山,“周团长,你说呢?”
周觉山轻扯了一下嘴角。
“可以啊。”
留在这度假村里,到处都是商人,他可以更彻底地了解到北掸邦地区的经济情况。
几个人各怀鬼胎,谁也没捅破戳破。
只有在思,从周觉山怀里悄悄地探出点头,她偷瞄着赵骏,庆幸,心里像大石落地般。
……
第四十六章
柴坤集团的度假村, 占地面积很大。除了草场、赛马区, 还有几片天然的温泉池与钓鱼台, 供游客休息。
赵骏领着周觉山一行人一路上到三楼,他给周觉山挑了一间明亮宽敞的卧房,房间坐北朝南, 视野极好,站在客厅的阳台里极目远眺,还能看到远处草场的大好风景。
朱多助等人都跟在身后,赵骏也没多做停留,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 貌似无意地往垃圾桶里扔了个纸条。
在思看见了, 周觉山也看见了。
等到几个人走后, 她和他骤然关上门, 争先恐后地翻查垃圾桶。
“放手!”
“你给我……”
在思伸手, 仰头, 蹦蹦跳跳,就是够不到那张纸条。
周觉山推开她, 站直,伸长了胳膊。他用手指打开纸条,眯眼,看了看上面的小字。
“你父亲约我晚上见面。”
确认好没有什么需要避嫌的内容,他才将纸条团了团,顺手扔进了装饰用的烛台里。
在思皱眉,快速地跑去查看, 无奈,蜡烛燃烧剧烈,红色的火苗来回跳动,她想也不想便将小小的白色薄纸片从火焰中捡了出来,但那时纸片已经烧掉了大半儿,字也都烧没了。
死无对证。
她鼓鼓嘴,回头看他,“那你们要去哪儿见?”
“他没说。但外面人多口杂,我猜他可能是要过来。”
在思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真的?”赵骏真的要过来?那如果他真的能过来见周觉山的话,那也就说明她肯定还能有机会能再见到他了。
“应该是,到时候再说。”
这都不急。
周觉山伸了个懒腰,脱掉了外套,他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放松地往身后的沙发上一仰。
在思却兴奋不已,她根本闲不下来,翻出自己的行李箱,连忙挑晚上要穿的衣服。
她的衣服,其实都差不多。
缅甸人比较保守,关于普通女性的穿着,也有几项不成文的规定——女人不能露腿,裙子不能用薄透的材料,裙摆长度更是要直到脚背。她在南掸生活的这段时间,衣服也都是这样的。勉强有几身漂亮的衣服,还都是康嫂给做的……
一想到康嫂,心情又不免低落……
当初在达仁镇,那起爆炸后不久,南掸的军队便奉命在镇子里挨家挨户地搜查,没多久,就找到了当初负责给小星动手术的那个心脏科医生。
那个医生私自接黑市的订单,害死了一条人命,触犯了法律,一样要罚款坐牢。
在思当时已经在去往东枝的路上,她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那场手术……到底成功了吗?”
电话是由当地的警方转接的,经历了一番严刑逼供,警察从审讯室里走出来,“没有。他说他以前都根本没做过类似的心脏移植手术。他说自己是无辜的,当初做这场手术的时候他也并不是自愿的,但卢俊才派人一直用枪抵着他的脑门,逼着他做……”
电话里,警察还说,那个医生可以很肯定地回答她。
——其实小星,早在动手术的那一晚,就已经因为心脏骤停,死在了手术台上。
在思挂断电话,一个人思考了很久很久。康嫂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后来的那一切……根本就都是卢俊才策划好的。
他怕小星的死暴-露,怕康嫂因此而不肯跟他合作,立即让医生进行正常缝合,然后又悄悄地找来了化妆师,给小星化成了面色红润还活着的模样。
在思还记得,她被康嫂绑走的那个清晨,康嫂一直不停地嘟囔说她们家小星还没醒。她说她睡得太沉了,应该是麻药打多了。
为了这一场手术,一颗心脏,前后害死了多少条人命?康嫂死了,那是她咎由自取,在思只会默默地一边抹泪一边骂她无知。但是那个工厂老板和那个火车司机呢?小星呢?康嫂或许一直到临死前都不知道,她的女儿,就是被她亲手害死的……
……
南边天,乌云快速地涌动,昏黄的光线穿透玻璃窗,将地面分割成几块,大小不均。窗外,很快就传来了风雨的声音,雨滴不小,砸在露天的阳台里面,啪嗒啪嗒的。
周觉山扫她一眼,发现在思正蹲在行李箱前,手里紧攥着一条纯白色的特敏。
他坐起来,知道她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
“在思。”
“我没事。”
她只是好恨,好恨这里的无知和愚蠢。
刚刚,赵骏脸上的那条疤,也让她胆战心惊,那是多么骇人的一道伤口,可想而知,他当时又究竟是经历了多么危险的处境,最后才得以脱身?
“其实,我有时候会问你的任务,不仅仅是好奇,也是因为我是真的很想帮你。缅甸太落后了,不只是你,我也想改变这里的一切,这里虽然不是我的祖国,但我也同样没办法对这里的黑暗和残忍置之不理。”
国界并不重要,民族也并不重要。在俞在思的内心看来,这个世界本就不应该区分什么高低贵贱、男女老少……
但是现在,所有的弊病竟然都积压在了这里。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边,她可以看到流血,看到死亡,谁都说不准下一秒又会发生什么……
她好恨,好恨……
周觉山心疼,拉起了在思。
他将她拥进怀里,深吸一口气,嘴唇紧抵着她的额头。
“善恶是非,一切的一切,最终终会有它该有的结果。”缅甸人大多都信因果,都信佛,他出家那次,主持就曾经跟他讲过——信仰,是深陷苦难的人们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之所以带她来北掸邦,也是想让她帮他,他不是神,他一个人扛不了那么多,他会带兵打仗,但他不擅长与人周旋交涉。
“今天在草场的时候,赵骏有说过送马的主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在思点头。
“柴坤和丹拓。”
“他们两个,是缅甸臭名昭著的走私犯。几十年来,一直在偷盗境内的翡翠和柚木并输送海外,对于缅甸的普通人来说,翡翠和柚木就是他们穷苦生活里唯一值钱的东西,政府军前些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在纵容走私,但近几年,政府军内部也经历了清剿和反腐,现在已经明令禁止了开采和对外出售当地的翡翠和柚木。”
柴坤和丹拓现在正被全面通缉,他们在政府军的管辖区域里面混不下去,所以这才跑到了掸邦的地界。
周觉山将事情的原原本本,如何如何,全都跟在思说了清楚……他告诉了她赵骏的真实身份,有些话,他知道哪怕自己不说,赵骏来了也一样要说。
.
夜里,九点过后。
在思坐在沙发上,慢慢地捋清了思绪……
“所以,这两个人其实你们任务的关键。”
他们需要找到能证明柴坤和丹拓确实走私的证据,还需要再找到与这两个人暗中勾结的走私-军火-买卖的另一方势力……
周觉山纠正,“主要是你父亲的任务。”
“那你的呢?”
他还有别的任务?
周觉山默了一瞬。他坐到她身边,眼睛望向窗外,“有一点不一样。但还没到说出来的时候。你父亲只是我众多联络人中的一个,还有一些事情,是连他都不清楚的。”
在思垂眸,眼望着光滑的地砖,灯光下,瓷白的地砖倒映着二人的模样,她抿唇,轻轻地握住了周觉山的手掌。
经历过好奇,也经历过理解,她现在对他正在所做的这一切其实更多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