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默念, 却发现,心里越来越躁。
夏云珠喜欢的……
明明是他……
……
两个穷光蛋, 手里都没多少钱, 夏云珠选了一家打折酒店,团购了最便宜的房间。
寸土寸金的江川市,100元一晚的酒店不能抱太大希望,拿房卡开了门, 狭小空间里残留的浑浊气息扑鼻而来。
薄风遥从没住过这样小的客栈,眉拧紧, 却是没说什么,提着夏云珠的行李箱走了进去。
这种地方常住不得,他必须想办法弄一套宅子。
窗户全打开, 新鲜空气涌进来,那股酒店特有的难闻味道才散了许多。
薄风遥摸出衣兜剩下的钱, 递给夏云珠:“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夏云珠没接,从包里翻出替他收着的200, 塞去他手里,摇头道:“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工地的活总归危险,还是辞了的好。”
来21世纪也快10天,江川市的物价和薪资水平,薄风遥摸清了大概。钢筋丛林中最叫人看不起的脏活累活,不比在办公楼里体面的白领赚得少。
工地一天干下来能拿200,他因为一顶十的力气,拿了两倍的钱,在找到更赚钱的方法前,他每个月至少也能拿到一万,只要不挥霍,暂且能熬过这段时间。
没应她的话,薄风遥拉上遮光窗帘,回头道:“先去洗澡,明天早上的课,当心睡晚了起不来。”
拒绝和他回朝凤的提议,夏云珠心里一直惴惴,见他面色清寒、语气冷硬,塞去的钱也给扔回床头,像是对她颇为不满。
她默默起身,收拾出换洗衣物后没急着去浴室,停下来看他一眼,见他兀自翻阅着百科全书,半点余光都没给她,不由心间刺痛。
“你生我气了?”她问。
布椅上的人抬眸:“为何这么问?”
“我没答应你…回朝凤的事……”
薄风遥失笑:“你新婚夜砸了我的头,我都不与你计较,事到如今,又何必因为你不肯跟我回去而生气?”
“当真?”她仍不确定。
他牵起唇角,认真点了下头:“当真。”
这下,她总算安心,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娇小身影钻进浴室,哗啦水声响起后,薄风遥表情一凝,笑容顷刻间淡去。
不是不生气……
只是,比起生气,更多的是失落罢了……
……
一夜无眠,临近天亮才慢慢入睡,被闹钟吵醒时,薄风遥已经离开。
双眼有些干涩,夏云珠起身走去洗漱台,见红肿消退微微松口气,待会儿要去上课,叫同学看见狼狈模样可不好。
麻利地换好衣服,她提着行李走出房间,将薄风遥留的纸条顺手揣进衣兜。
他的意思是,让她今晚先去学校住,晚些时候会来找她。可时间、地点又没说清,让人干着急。
九点过,长街没了夜晚的热闹,各家店铺的门帘没精打采半卷着。空气凉薄,隐约飘浮早点的香味。
刚才在酒店吃了薄风遥买的豆浆油条,胃里的温暖驱散深秋的清冷,夏云珠划着行李箱走下小坡道,没走两步,若有所感地抬头——对街一辆白色跑车旁站了个人,正直直朝她望来。
“景越?”夏云珠因清早如此凑巧的偶遇而面露诧异,注意到他脚边落满烟蒂,又是一愣,品学兼优的学霸竟然也抽烟,看样子,烟瘾还挺大?
她走去对街,准备打个招呼就走。
景越弹掉手里燃了半截的烟头,轻咳两声,盯着她身侧硕大的行李箱,问:“打算出远门?”
家务事不想多透露,夏云珠搪塞道:“快期末了,打算搬回学校住,方便复习。”
元旦后才是期末,现在10月,她也太未雨绸缪了些,转念想到她上学期好几门重修考试,便也不觉得奇怪。
景越拉开后备箱,示意她把东西放上来。
依然得到拒绝的回答:“不用了,箱子有滑轮,拉着不费劲儿,你忙你的,我先走了!”
“不忙。”他倾身上前,不由分说提走她的箱子,夏云珠追过去,试图从他手里夺回,然而毕竟身高力量都有所悬殊,景越稍微闪躲,便避开她的动作。
后备箱重重扣上,他折回车头,打开门,偏头示意她上去:“走吧!我也正打算去学校。”
“真不用!”
“上车。”
想到他昨天才帮自己划了重点,今早又搭顺风车,夏云珠实在过意不去,眼尾再次扫过脚边烟蒂,想到了推辞的借口:“在等人吧?我还是不打扰了……”
景越恍若未闻,绕去驾驶座,见她还傻站在车门口,绷着脸按两下喇叭,再次催促:“上车。”
“可你等的人……”
“已经来了。”
在夏云珠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他握紧方向盘,一字字清晰说道:“夏云珠,我有话跟你说。”
车碾过宁静的街道,汇入繁忙的公路。
足足几分钟,景越都未曾说话,车内静默无言的气氛,怪得夏云珠浑身不自在。
车即将拐入高架桥的时候,夏云珠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景越没说话,只是唇绷得更紧。
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夏云珠连忙摆手:“算了,待会儿等红灯时再说吧,先专心开车。”
又开了会儿,景越望着前方的车流,忽然问:“我找你什么事,你一点都不关心?”
这不是她关不关心的问题,而是…他想不想说的问题。她不是迟钝的人,能够感觉到他的那份挣扎和难以启齿。
开车切忌争吵,所以她选择压下心底的好奇,等车停后再问。
夏云珠:“当然想知道,但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我觉得车上不太好谈,还是到了学校再说吧。”
景越再次沉默。
车一路开进江川大学,在明珠湖边停靠。
这条路被教员们拿来当做停车场用,鲜有人至,此时第二节课还没结束,更显安静。
沉默在车内窒息地蔓延。
已经停车五分钟了,景越双手依然握着方向盘,夏云珠摸不准他的意图,捋过耳发提醒道:“已经到了,你…不下车吗?”
驾驶座上的人唇抿成线,眼底翻滚无数复杂情绪。
这样的景越,让她觉得害怕……
“景越?”她轻唤了声,征询着他的意见,“你要是不打算现在谈的话,那我先回宿舍了。”
她等了几秒也没得到回应,尴尬地拿起书包准备推门下去,然而就在她扣下把手的时候,沉默良久的景越终于难以自持地抓住了她的手。
时间有片刻的凝固。
夏云珠错愕地回头,紧扣住她手腕的人,疲惫地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他闭着眼,声音带出纠结的轻颤:“自从你失踪后,我每天都迫切地盼望你回来……”
她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时候重提旧事。
“我知道你又要说,当初的事不怪我。”
“对!所有人都说你的失踪,我没有一点责任。”
夏云珠:“你这是做什么?过去的事何必三番五次地提?”
她手腕被握得生疼,想抽.走,景越忽然坐起身,拉着她往跟前用力一拽。
猝不及防间,失了平衡,直接栽进他怀里。
夏云珠撑在他腿上的掌心倏地一麻,触电般弹起身,散在肩膀的头发乱了,站在侧脸上,被凌乱呼吸吹开。
她无措地望向他,那张让无数女生憧憬的脸上哪还有平日的云淡风轻?一双眼红着,血气直往上冲。根本不是她熟知的景越……
“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说那句话,你就不会闹得满堂哄笑的下场!更不会不声不响就消失四个月!”
“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希望你早点回来,这样,愧疚就不会在我心口越压越沉。”
他说得语无伦次,像困兽般将所有的不安都嘶吼出来。
夏云珠内心震慑,看着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一直以为,她当初的暗恋被公之于众,对他而言是种烦人的困扰,所以穿越回来以后,她主动拉开距离,避免和他有所交集。但他却似乎背负着那份自责,不断地想要补偿她些什么,哪怕她,一再拒绝……
她和他因为一场荒诞的“告白”被联系在一起,如今她早已放下,他却似乎走不出去了。
“可你回来后,我才发现,心里并未轻松多少……”
“相反,变得越来越难受……”
他逼视她的双眼,哑声问:“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
工地午休只有短短一小时,薄风遥吃不惯寡淡的大锅饭,去路边干净实惠的中餐馆解决完午饭后,摸去了一条小巷。
破旧的筒子楼遮住淡薄阳光,建筑物之间的狭小天幕,被横七竖八的晾衣杆分割成块。
走廊上奔跑着打闹的小孩,嘈杂的说话声从各家的窗户里飞出来,将小巷的清静压缩得一干二净。
避免引起怀疑,薄风遥特意将长发束成马尾,再用兜帽遮严实,如此一来,便和当下普通青年没什么两样。
巷子的深处,开着一间麻将馆,隔着几米远都能闻到浓重的烟臭,他厌恶地敛息,走近后透过门缝朝里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