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懂。6岁、冬天、全家观景台看雪。”
小姑娘电梯也不等了,直接扭头冲回男友面前,扬声激动地质问:“你偷看我手账?!”
“我光明正大地看。”帅气的青年说话理直气壮,不出所料挨了几拳,然而面对女友的招呼,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任由她发泄,只是在她又一次扭头要走的时候捉住了她,这回,质问的人换成了他:“承认被父母抛弃、接受家庭永远无法复原,有这么难吗?”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青年怒极反笑,“6岁那年,我亲眼目睹双亲被人折磨致死,却什么都做不了,我比你更懂失去家人的痛苦!”
似乎被他的话震慑住,小姑娘不再哭闹,只愣怔原地,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高大的青年也沉默了片刻,然后将她扛在肩头,直接带进了观景台。
乘务员:“……”
这到底是吵架还是比惨?
……
在江川生活了19年,这是夏云珠第一次从观景台俯瞰全市夜景。
虽说已过零点,然而入目处,却是满目灯火。繁星般洒满城市的各个角落,将夜都照亮。
她趴在玻璃窗上,动容地凝望。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闪烁的光点触动着,驻足在童年的两抹身影隔着万重灯火回了头,父母都还很年轻,笑容是灿烂的,亦是温柔的,那一刻,她分明在他们的眼里瞧见了一丝宠溺。
“小云珠,今年冬天,爸爸妈妈带你去江川塔看雪景好不好?”
“好!”6岁的她欣喜地递出小指头,又蹦又跳,“拉钩拉钩!爸爸拉钩!妈妈也要拉!我们全家要一起去江川塔看雪!”
呼出的热气将玻璃染出一层白。
她用袖子抹去,也将那两抹早已远去的身影轻轻抹去。
这么多年,她一直固执地等待着父母来实现那个约定。
然而,时过境迁,说好一起看雪的人早就天涯一方,再不可能回来。
温暖的拥抱自身后袭来,她没回头,只是看着玻璃上模糊的轮廓,不自觉弯了唇角。
——没等来一同看雪的人,却等来一同赏夜的人。
曾经无数次懊恼招来这样一个麻烦,然而现在,却只觉庆幸。如果没有他,她的心结不知何时才能解开;如果没有他,她不知要过多久才能欣赏到这样美的夜色。
最冷酷残暴之人,却待她最温柔。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懂她至深。
有些感情点点滴滴积攒,汇成小溪,聚成河流,自心上流淌而过。
明知是两个朝代的人、明知有些心不可动,却仍在这一刻,按捺不住地转身,回应了他的拥抱。
耳边,他低喃骤响:“他们给不了你的,我薄风遥给!若是不愿意和我回朝凤,那我就在这里,给你一个家。”
心跳乱了月色。
他心意却更明了——他早已认定她,从开启上玄玉的那一刻起……
第34章
周四, 早7点。
天边泛起鱼肚白,温吞光线穿过白纱窗帘透进河畔酒店。
并不宽敞的单人床上,两颗脑袋相依着同一张枕头,绵长的梦境被尖锐的闹钟吵醒, 不多时, 从被窝里伸出一只白皙的胳膊, 胡乱摸向床头, 拇指摁了下手机屏幕,让耳根再次恢复清静。
夏云珠钻回被窝眯了会儿, 始终感觉不对劲, 单人床是小,可也没有这么挤啊!也不知是不是被子太沉,竟压得她难以呼吸。
稍微动了动,很快感觉腰间一紧, 跟着肩头一沉,颈窝处多了颗脑袋, 撒娇似的蹭了蹭,声音绵长而低哑:“再多睡会儿。”
这声唤,把她瞌睡全赶跑。
猛地蹭起身来, 险些栽下床,好在腰间的臂膀将她牢牢护住, 才避免脸朝地的悲剧。
“怎么?”床上的人掀起一只眼,见她傻愣着,胳膊往里收了一收, 再次将她拉进怀中。
这回,夏云珠脸直接埋进他胸膛,浅麦色肌肤近在咫尺,略高的体温熏得她整张脸都红透。
昨晚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涌来——在江川塔看过夜景后,她和薄风遥在附近的酒店入住,她订的是标间,一人一张床,熄灯前还互道一声晚安,怎么再睁开眼就睡到一起了?!
“薄风遥!你给我解释清楚!”她羞恼地打他,手被他一并攥进臂弯,无赖的话透着得逞笑意,明知故问:“解释什么?”
“解释你为什么在我……”话说到一半,觉得暧昧过头,硬生生改口,“为什么不在你自己床上?”
“夫妻难道不该同床共枕?”
“谁跟你是夫妻?都说了朝凤的婚事不作数。”
“睡都睡过了,不作数也得作数。”
只知道他剑术一流,没想到耍嘴皮子功夫也是一流,夏云珠说不过他,骂了句“谁跟你睡过!”又想打他,可双手被他圈在胸口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打不着,她索性换脚踢,然而不安分的双腿也很快被他夹住。
这下,整个人都禁锢在他怀中,动弹不得。
“薄风遥!你欺负人!”
“哦?这就叫欺负?”他唇贴上她额头,揶揄低笑,“那是你没见识过真正的欺负。”
“欺负”二字被他暧昧地咬重,夏云珠哪会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羞恼得失了言语。
刚寻来现代那会儿还气势汹汹要杀她呢,这才过了多久?就开始没脸没皮地耍流氓!
知道就算使劲浑身力气也没法挣开他,夏云珠干脆待宰咸鱼般蜷在他怀里,戳着他硬实胸口,嘟囔道:“我还要去书店,再闹就迟了,能不能放开我?”
“都说不必去,有我在,何须你操劳生计。”见她沉默,显然另有打算,薄风遥不觉窜起无名火,将人惩罚性地抱更紧,“怎么,你觉得我昨晚在观景台说的话都是玩笑不成?”
昨夜气氛正好,灯火似繁星,她一不小心便卸下防备,等回过神来,早已和他紧紧相依。
但一梦之后,她又再次把自己藏进壳子里,不敢相信、不敢期望,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薄风遥不属于21世纪,不可能在此久留,即便初心是好的,但如此心高气傲之人,怎么可能在工地上碌碌一生?回去,是必然的。
至于她……
在见证父母失败婚姻过后,根本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未来全权交付于另一个人手中。薄风遥相貌招人,即便没有武林霸主的地位,也必定桃花无数。早已成形的婚姻观必定使她无法接受和她人共侍一夫,最后所有的美好只会在无尽的争吵中消磨成空。
既然薄风遥不能为她而留,她也不会为他再回朝凤,还不如让一切止于最初心动的时刻。
她的踟躇不语,很容易让人察觉出那点小心思。
薄风遥心口那股无名火愈演愈烈,早没了逗弄她的兴致,松开她冷淡地起身,如墨长发随他的动作滑落肩头,遮住浅麦色的肌肤,和背上深深浅浅的刀伤。
那些伤只是皮肉苦,疼痛短暂,愈合便是遗忘。然而她却次次都在剜他的心!
“你是不信我能给你一个家?还是不信我会为你留下?”声音听似平静,凌乱的呼吸却暴.露他起伏的情绪。
她其实也不知道……
想要相信,却又不敢相信,或许不是对他没有信心,而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一个从小被父母丢弃、遭亲戚嫌恶的存在,哪里值得他牺牲那么多?
所以只能茫然地微微张口,一个字都吐露不出。
沉默太久,以至于变成了默认。
薄风遥不再问,穿好衣服,兀自洗漱,末了,拿上东西走去门口。关门前脚步微停,没有回头的一句:“这段时间你就住学校,我很快来找你。”
“那你呢?”夏云珠飞快地追上去,扒着门,声音说不出的着急,“你住哪儿?”
“不用你操心。”他语气森冷地说完这话,没再停留。
夏云珠脸上还沾着洗面奶的泡沫,走廊的风吹来,一片凉。
薄风遥没有身份证,无法入住正规酒店,难不成,他要跟一群不修边幅的男人蜗居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
她顿时百感交集。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何须吃这些苦?明明,是京州养尊处优的贵人,穿过的衣服直接扔掉绝不再穿,每膳都是满桌酒菜,每晚沐浴都取用山间泉水。
和他如今的生活,天壤之别。
……
深秋昼短夜长,饭后八点,天已漆黑如墨。
此时,程家老小带着谈婚论嫁的亲家步入老街,席间都喝了点酒,气氛正当融洽,程睿牵着准老婆的手,笑得憨厚老实。
儿子打了三十几年光棍,婚事一直是老太太心里一根刺,且不说街坊邻居背后指指点点害她和老程面上无光,他们老两口这把岁数,哪天撒手归西,谁来伺候他儿子?
好不容易相到一位大龄未嫁的姑娘,虽说丑了点儿,但至少勤快朴实,能给她老程家传宗接代。
娶老婆最重要的就是实惠,娶个天仙似的美人回来,啥活都不干,还迷得儿子团团转,岂不是亏大发了?
老太太对准媳妇儿越看越满意,指着前面那栋居民楼,热络道:“虽然是老房子,但保养得很好,简单装修一下就跟新房子一样!两室一厅,可宽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