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笑着问:“嗯,行。年就在师兄这儿过了?”
许星洲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先……先凑合看看,吧。
许星洲想-
…………
……
许星洲和程雁一起,收拾了行李。
程雁回家的积极性是很高的,她打算一考完试就回家。秦渡一开始想给许星洲订机票——可是这提议被许星洲拒绝了,她和程雁一起买了两张邻座的动车学生票。
程雁吃惊地问:“你这次就是打算回去给奶奶上个坟而已?不在家过年了?”
许星洲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嗯,今年就不去蹭我爸家了,过年的时候跟秦师兄去见家长。”
程雁:“……”
程雁发自内心地道:“杉菜,如果你被嫌弃了,你可以随时打电话来找雁姐姐痛哭。”
“……”
许星洲觉得不爽,然而无从反驳。
那天早上天还没亮,秦渡就开车把她们送到了火车站。
他帮许星洲和程雁拎了行李,又对许星洲耳提面命了一番,让她在车上好好睡一觉,午饭必须吃阿姨给带的,动车上的难吃盒饭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乱碰,到站要立刻给他打电话。
从虹桥到他们老家,足足要七个多小时的车程——列车将途径苏州、南京、合肥、六安和汉口仙桃等地,最终抵达长江沿岸那个小城。
冬阳煦暖,车轨沿途田埂荒凉,一片冬日景色。
车厢里吵吵嚷嚷,程雁个子高,行李又多,坐在二等座颇有点施展不开的意思,极其不自在地问:“粥宝,你真的打算去见他家长了?”
许星洲一愣答道:“也……也许吧。”
“见家长倒不是什么大事。”程雁道:“都到年纪了,你看咱班上那个谁,去年不就已经去和女朋友家长吃过饭了?”
“问题是,咱们周围的人都没有经验。”
程雁话锋一转:“许星洲,你知道见家长要注意什么吗?”
许星洲看小说从不看宅斗,也不刷天涯,只喜欢看微博上傻屌段子,对这种男女相处间的、涉及当地风俗的高级知识一无所知。
许星洲想了很久,回答时颇为痛苦:“……我不晓得。”
程雁同情地看了看许星洲:“你还是去问问吧,别去了婆婆家犯错。”
许星洲:“……”
许星洲立刻又开始焦虑。
“你不是有个网友……”程雁茫然道:“她和她男朋友蛮多年的了吗?你问问她。她应该有经验。”
这问题确实现实。
许星洲妈妈那边倚仗不上,而认识的人年纪都与她相仿,当今社会年轻人有对象的已经不多了,有性生活的更少,其中进行到见家长一步的更是凤毛麟角一般。
所幸许星洲认识一个女孩子——一个目前很火的太太,笔名关山月和她同龄,已经差不多和男朋友谈婚论嫁了。
许星洲和这个太太是在微博认识的。许星洲那时候沉迷银魂,而那太太就是土银圈镇圈之宝。太太那年也就十六岁,高一,属于绝对的天赋型画手,想想,十六岁,画得就已经相当大触相当牛逼了。
后来关山月太太果然在十七岁--的那年,就得了很大的一个奖项。
从此她凤凰涅槃,一飞冲天——如今已经是个小网红了,在illiArts读书。
许星洲非常爱她。太太画的肉汁四溢小黄图十分美味,许星洲发自内心地、变着花样赞美太太,给太太打call,真情实感吹她是神仙画画——如此没几天,就把太太勾搭上手了。
她们的相识,不过多赘述。
总之他们认识四五年了,这关山月太太是二十岁的许星洲所认识的唯一一个能知道这问题答案的熟人……
动车掠过平原,许星洲瑟瑟发抖地给关山山发微信,问:“太太!我过年的时候要去见秦师兄家长了,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列车呼地穿过山洞,信号缥缈不定,过了许久才出现关山山回复。
关山山说:“恭喜!不过我不晓得诶。我那时候完全是灾难性见面……那时候我家老沈都还不是我家的,而且那时候我年纪也不大,十七岁那年,谈不上什么正式。”
许星洲脑袋当即就是一炸。
“而且呀,”关山山认真地解释:“去见男朋友家人这种事,每个地方的风俗都不一样的。有些地方见面要收到婆婆红包才行,有些地方要送东西,有的地方要买得贵重,有的地方就只需要伴手礼,粥宝你要好好了解本地风俗才行。”
许星洲:“……”
关山山太太说得很对,许星洲陷入沉默。接着她翻出本地人谭瑞瑞的对话框,看了许久。
谭瑞瑞部长……估计也不知道吧……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几乎没人了解如此高端的知识,许星洲对这件事心里门儿清——何况秦师兄的家庭实在是非同凡响。
许星洲对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觉得应该抽空去找姚阿姨问问-
火车在中午时过了汉口,在汉口足足停了十二分钟。
然后那列车在铁轨上颠簸一个多小时后,到了他们家乡所在的小城。
——许星洲下车时,先是被一阵妖风吹得一个哆嗦。蓝天万里崭然,寒风凛冽,她穿了条苏格兰呢子裙,裹了鹅黄的大衣,大衣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扑面而来的是连打底裤都遮不住的寒气。
在乘务人员吹哨子的声音和寒风之中之中,程雁莞尔道:“一年没回来了吧?”
许星洲茫然地嗯了一声。
“……回来就好好休息一下,”程雁问:“有地方睡吗?”
许星洲拽了拽小拉杆箱,低声道:“睡我自己家。”
程雁:“……”
程雁有点儿不赞同地道:“不好吧?你都走一年了,那地方都是灰尘,能睡么?不然许星洲你和你爸说说,先去他家凑合对付几天,反正又不在他家过年?””……“
“我才不去别人家讨人家嫌呢,”许星洲将拉杆箱一拽,对程雁说:“我那个妹妹看到我就拉脸拉得老长。我在她家睡一个星期?除非不想过了。”
然后许星洲又对程雁道:
“——我宁可在我自己家烤电热扇。那好歹也是自己的。”
对啊,那总归是自己的-
……………
……
许星洲时隔一年,终于去给奶奶上了一次坟。上完坟,又和她爸爸一家吃了一顿晚饭。
结果,她在饭桌上被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表达了一通极其直白的讨厌。
许星洲被讨厌的理由也很简单。她的这个妹妹也就十几岁的年纪,被自己父母娇生惯养,要什么有什么,宠着供着,呵着捧着,一切为她让路。而许星洲这个孩子,在她父亲和那个阿姨的嘴里,都属于‘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漂亮,一向省心。
许星洲在她爸爸家从不多说话,只安静坐着吃饭,有时候顺着两个长辈,聊一下学校的事儿。
她爸爸在饭桌上问:“星洲,下学期就要实习了吧?”
许星洲点了点头,那个阿姨又活跃气氛般地说:“老公你看,星洲就是省心,升学实习这些事儿你都不用操心的。瞅瞅我们单位那个老张他女儿,实习都得她爸出面给她找。我们星洲就从来不麻烦长辈。”
“星洲今晚住下吧?”那阿姨殷勤地说:“也好带动下你妹妹,小春期末考试考得不太好,还有很多需要向你学习的东……”
阿姨还没说完,她的妹妹——许春生,就清清脆脆地开了口:
“妈妈,你让我学什么?学姐姐生病吗?”
许星洲:“……”
“姐姐学习确实比我好多啦,”小女孩甚至带着点恶毒地、脆生生地说:“可是姐姐总生病,总去住院,妈妈,你总不能让我去学这个吧?”
许星洲看了她一眼。
这个小女孩其实和许星洲长得不太像,只有少许的几个地方能看出她和许星洲的血缘关系。
接着许春生又恶意地问:
“再说了,她把我传染了的话怎么办啊?”
……
那一瞬间,饭桌上的气氛都僵了。
估计没人能想到小孩子能说出这种话,连许星洲都愣了一下。她父亲似乎马上就要发火,许星洲却温和地笑道:
“首先,抑郁症不传染。”
然后许星洲把盘子里唯一的那一条鸡腿夹进了自己碗里,和善地对许春生说:“——其次,长得好看的人,连抑郁症发作,都能遇到英雄去拯救喔。”
……
许星洲从爸爸家出来的时候,月朗星稀路灯昏暗。她孤零零地走在街上,就觉得老家里实在是太难受了。
这地方,对她毫无归属感可言。
小城冬夜,寒风凛凛。街上也没什么人,朔风一吹,许星洲难受得几乎想立刻回自己家,蜷缩在床上睡一大觉。
结果她还没走几步路,手机就响了……
来电话的是秦师兄。
许星洲那一瞬间就觉得想哭,她冻得哆哆嗦嗦,手指通红冰凉,她按了半天接听键都没有反应,最后还是用脸碰开的。
秦渡:“回家了?”
许星洲忍着鼻音,难受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