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烈日炎炎的中午,他们一同宣完誓言,拿到了驾照。
她当天就去提了车,不贵,就十多万普普通通的车子。
她让他坐在副驾驶上,美其名曰:“秦玦,我的小宝马让你第一个坐。”
他知道,其实她是不太敢一个人独自开着车上马路。
她带着他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头,去了远无人迹的公路,在杂草丛生的陌生地段看了落日余晖,似是踏雪寻梅。
在一段无人的公路上,她停了下来,吹着来自荒野间忽然降临的晚风。她掰了掰后视镜,照了照自己的脸,微微皱眉,然后像是喃喃自语:“都黑成锅底灰了。”
他以为天瑜会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好一阵,没想到在他毫无准备时,陆天瑜猝不及防地问他:“秦玦,我还美吗?”
他微微错愕,因为在他眼中,这世上,无人再比她美。
“虽然黑了点,但是瘦了。”
她笑了,盯着他的侧脸说:“你刚才是不是偷看我了?”
“没有。”
他明明一直望着车外啊。她的样子,无需他刻意观察也会时刻闪现在脑海里。
夕阳退去,天暗了下来,她的兴奋散去,满脸倦容,换他开着车。
他们的上空,乌云席卷,一场夏雨即将来临,闪电划破天空,惊雷阵阵,张敏敏突然来电。
她冒着生命危险接了电话。
她开了免提问:“敏敏,怎么了?”
敏敏声音较小,没有平时小公主的范儿。她说:“天瑜……你能来接我去宿舍吗?我躲在……我家对面商场里的厕所里。”
她像是在哽咽。
陆天瑜神色突变,“敏敏,敏敏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和秦玦一起来。”
敏敏大声的抽泣了起来,她含含糊糊地说着:“天瑜你快点来接我。”
陆天瑜焦急地说:“我马上来……”
他们趁着暴雨下下来之前,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商场,找到了张敏敏,她果然眼睛通红蹲在了厕所里。
陆天瑜把她带到了车上,敏敏靠着她的肩头,眼泪直流,痛苦地哭泣。
陆天瑜没有安慰她,只是在车中静静等待,等待她情绪稳定,等待她缓缓归神。
雨还是下了下来,滴滴答答地撒在车顶上。仿佛天上的雨是凡人化成的凄凉泪,总在有人伤感的时候降临。
敏敏心如死灰:“天瑜,我离家出走了……”
她铿锵有力地说:“你可以永远跟着我,我不会抛弃你。”
“如果连你都抛弃我,那我该怎么活下去啊天瑜……”
她抛弃谁都不会抛弃张敏敏的,她一向重视她们的友情。
“天瑜……张新玠他不是我哥哥,他不是,我是被我爸捡回来的……原来这就是他们一直都不喜欢我的原因,我妈恨我,因为我是我爸的初恋情人生的,天瑜,怎么办?我不是我爸和我妈的孩子,张新玠也不是我的哥哥了……”
突然一无所有的敏敏使劲地抓住天瑜,仿佛天瑜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只是敏敏不知道,这样的事谁也帮不了她,这样的伤痛只能她自己来尝,就如当初十七岁的他一样,独自熬过几百个寂静的夜晚,有过令人心烦的迷茫,但这样的日子总会过去,上天会赐给咬牙坚持的人一线生机。
他说:“敏敏,等过段时间就会变好了。”
第七十四章 明月
敏敏迅速地找了一个英国男朋友,在陆天瑜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她连毕业证都提前申请了。
她要和她的外国男朋友出国,她家里不同意,敏敏就和她家里断绝了关系。
个中细节他并不知道,天瑜也没有明说,她只是透露,敏敏出国和她的哥哥有关。
敏敏是不是真的爱她的外国男朋友,他并不知道,也许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即使没有一见钟情,那二见呢?三见呢?朝夕相处呢?
如果这样,怕是敏敏和他一样,早已爱的万劫不复了吧。
他理解敏敏,却也觉得她任性。
那年暑假刚开始时,敏敏要随着她的外国男朋友去国外,送她的只有他和天瑜。
他记得,敏敏左顾右盼,踟蹰不安地等到最后一刻,她要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倒是天瑜红着眼睛,目送了她的离别。她离开前,将一套钥匙给陆天瑜,说是她亲生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的房产。
敏敏给她居住,说是别让她的房里长三寸黑霉就行。她不肯要,执意付了五年房租。
敏敏出国的后一天,她就搬到了敏敏的房子里,连同萧欢。
而他每年的暑假都住在自家已经停产的工厂的角落里,搭铺上一个整齐的床,装上一把电风扇,忍受着四十多度的高温。
陆天瑜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趁他不备,忽然来找了他,她虽然早已知道他的情况,但他还是窘迫她亲眼见到他的不堪。
是的,他很不堪。他想要天瑜看见的,是他一切的美好。
她提着一个蛋糕微笑地说:“秦玦,二十岁快乐!”
他忘了,那天是他的生日,那是他自十七岁以来早已被人遗忘的日子,那个对于别人来说,可以大张旗鼓寻欢作乐的日子对于他早已毫无感觉了。
没想到,她却记得,还郑重其事,有些欢快的仪式感,她认真而庄严的点上蜡烛,也点燃了他今后生命中的光彩。
天瑜让他闭着眼睛许上心愿,他只愿:她能无忧无愁,与她中意的人白头到老。
然后她请他与她合租,共同承担房租。他同意了,因为离她更近。他知道,天瑜隐藏着善良,而且她的施舍和给予让人很舒心,他拒绝不了她和颜悦色的劝说。
从那以后,他果然不时见到了她和萧欢你侬我侬。
那年暑假,她耗费三天的时间找了一个门面,而且以雷霆之势买了下来。
她买了别人不要的门面。门面是一对老夫妻的,他们的女儿自杀在里头。相传是为情所困,以死超生。
他不理解,她为什么买上这么……晦气的门面,难道是觉得它的便宜?
她的回答令他意外。她只说:那对老夫妻看起来很需要钱。
她总是如此,以悲悯的心对待世人。
她没有接受导师的推荐,去某某大公司上班,而是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给自己整了一个咖啡馆。
一年以后,他面临实习。她二十二,他二十一。
她将一百万递给他,他惊愕到了极点,她只说:“秦玦,现在时机成熟了,我能对你的工厂进行投资吗?”
那天夜里,繁星点点,弦月如钩,明月也照进了渠沟。
第七十五章 占心
她的手细长而雪白,指甲清亮而秀美,他迟疑着不敢接受她手里的卡。
她看了看他说:“怎么了?被我感动到准备以身相许了吗?等你发达了,可是要还给我双倍的。”
如果能以身相许就好了,可是他不能,他只能把自己的话当做玩笑,他说:“我以身相许,你敢要吗?”
她乐了,不知道她脑子里联想到了什么,她说:“不要,不要,还是等你发达了,给我多还点利息吧,我等着你重振家族企业。”
“好。”
他郑重的答应了,只是天瑜不知道,在此之前,系主任已经和他说了,有一个去江山实习的机会,那是全国十强的企业,系主任希望他能参加,他答应了。
他将打电话给系主任,系主任遗憾,他语重心长地说:“秦玦啊,这可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你怎么能放弃呢?”
秦玦只能感谢他的的好意,他说:“我志不在此,有更想要做的事情。”
“年轻人你可不要鲁莽啊,为了爱情奋不顾身,舍弃前途之类的。”
他稍微迟疑了一下,不是对自己的决定犹豫,而是有些惊讶,从胡子花白的主任嘴里能说出来这样的话,像是看惯了许多因为爱情而误入歧途,败了前途的人。
“放心,主任,我有目标。”
他不会碌碌无为,也不允许自己如此平庸。否则配不上天瑜的期待,也不配提及她的名字。
最后,系主任只能无奈地祝福他:“那祝你一切顺利。”
“承您吉言。”
从此,他便拿着天瑜递给他的“笔”画起了未来的蓝图。
在不久后的日子里,他看到了天瑜一日三餐的常用食物,包子,包子,还是包子。
她给他的,是她全部的家当。
秦玦记得,大一初见她时,他只是对天瑜心存好感,对于她容貌,他感觉很好,对于她的笑容,他感觉很好,对于她推销被子的方式,他感觉很好……那时,对于她,不过心存好感。可如今她占心为王,让他早已情根深种。
除非剜心,何以断情?
他也舍不得断了与她的情谊,即使他和天瑜只算得上是上过床的朋友的情谊。
他把呛出了他眼泪的烟扔出了窗外,望了眼车站外飘雪的茫茫苍穹,他转动钥匙,启动车子,回去了。
他回到了他和天瑜一同生活过的小小的房间里。
她的物品消失的一干二净,她的幻影却时时像魔鬼一样侵占着他的大脑,他找吴桐,问她一声不响就回去的原因,吴桐什么都不肯告诉他。他已经三天两夜合不上眼了。就像生了病一样,唯有陆天瑜的爱情才是他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