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太冷,赫连清的身子开始不听话。农用卡车的驾驶室里虽然可以坐下三个人,但是位置很挤,又很高。赫连清一手抓着门把,一手撑着座椅,使了几次力,都没能把冻僵的身子转移上去,总又重新摔回轮椅。
白鹭着急的想出手帮忙,还是少年人一把将赫连清抱了上去。
赫连清低声道谢,眼神暗淡,喉间有些哑,隐隐的低声咳嗽着。
白鹭迅速爬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身子。
“怎么了?是不是冻着了?”
赫连清用一只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反倒把白鹭揽在怀里。
“是有点低估了你们家乡的冷,下次得把暖气背在身上才行。”
“你是说,还有下次?”
白鹭忽然转过身圆睁着眼睛看赫连清,惊愕的表情里竟有一丝期许。
赫连清第一次犹豫了,忽然发现对自己的决定没有了把握……
第38章 只想和你在一起
回到珲县,已经是黄昏时分。
赫连清的脸色很难看,压抑着轻轻的咳嗽。少年人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一颗北方人的热心肠,很快把他们带到了珲县最好的一家酒店入住。等到两人都安顿好,就匆匆离开了。
赫连清果然精疲力竭,白鹭帮着他早早洗漱,连晚饭也没有吃就躺下了。
半夜的时候,白鹭被一阵咳嗽惊醒,开灯给赫连清倒水,才发现他一点睡意都没有,显然醒了很久了。
赫连清却抿了一口水,笑笑。
“没事,就是睡得太早了。不用管我,你接着睡吧。我一会儿困了,也会再睡。”
白鹭知道赫连清因为身体的关系,睡眠质量并不好,半夜时常痉挛而醒,四五个小时一觉已经算很平稳。即便睡得不错,也会习惯性醒来,主动翻身,为身体解压。
而她怀孕以来十分嗜睡,眼下确实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的摸着赫连清的脸。
“尽量多睡会儿,明天我们还要坐火车呢。”
赫连清轻“嗯”了一声,伸手帮白鹭拉了拉被子,很快他便听到白鹭均匀的呼吸声。
调皮的长发将白鹭巴掌大的小脸遮去一半,赫连清伸手帮她把碎发捋到耳后,用指尖轻轻的拂过她的脸颊,忽然很心疼。
白天的事情,对于赫连清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大风大浪。赫连清自己的母亲和外祖辈的性格都十分柔和,情感清淡而细水长流,父亲赫连建国虽然性格霸道,但除了言辞苛刻,其实并没有过多的肢体语言。
而白鹭家则完全不同。起先,从屋子里传来的那句热络的“快让他们进来,我给他们下饺子吃”,赫连清是听进耳朵里的。那么感情充沛而热烈,一度让赫连清以为,这一关很快就能顺利度过。可紧接着,白家父母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毫不留情的责打是真真实实的发生了,而且每一下却都落在白鹭的身上。
这对于赫连清来说,完全不能理解。父母不都是最疼爱、最偏向着自家儿女的吗?
但出乎预料的是,之后白鹭在路上问他“还有下次吗”,小脸上的期望,明明白白的告诉赫连清,她还是那么渴望回家。原来,白家父母那么责打她,说出那些伤人的话,白鹭也是不在意的吗?
赫连清的心里百转千回,人生中第一次对自己说出去的话,感到有些后悔……
次日清晨,当赫连清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白鹭已经洗漱完毕,清清朗朗的看着自己笑。
“懒虫,舍得起床啦。后半夜几点睡的?”
白鹭说着话,已经开始帮赫连清按摩双腿。他那两条没有知觉的双腿,每天早晨都很僵,不靠外力帮忙把筋拉开,要过很久才能自如伸屈。从前,赫连清一个人的时候,早起是件浩大的工程,而如今有了白鹭,这项工程便成了一天甜蜜的开始。
赫连清眯着眼睛冲白鹭笑,慢悠悠将自己支起来。
“火车票是晚上的,白天要不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带我这个南方人去见见世面?”
…… ……
珲县很小,大概还及不上申城一个区的土地面积。天气寒冷,白雪皑皑,原本就人就不多的小县城里,街道上人烟稀少。只有在冻湖上溜冰的人们嬉闹异常。
白鹭推着赫连清缓缓绕湖而行。人行道上的白雪,虽然被清扫过,可留下薄薄的一层,被行人一踩,变成坚实的冰,很滑。白鹭走在上面,几次脚下不稳,都是拽着赫连清的轮椅才能稳住身子。
赫连清笑。“你一个北方妹子,怎么也总是滑跤,芭蕾舞的平衡感都到哪儿去了?”
白鹭撅着小嘴忿忿不平。
“说得轻松,你自己倒来试试。”
此话一出口,白鹭顿觉失言,谁知赫连清拧着身子,宠溺的看着自己。
“我若是能站起来,不介意多摔几跤,博君一笑。”
白鹭心里酸得厉害,忍了半天,才调皮笑开。
“阿祎哥哥不在,你就腹黑来挤兑我是吧。去去,去找你的阿祎结婚去。”
赫连清被她逗笑,又簌簌的咳嗽。白鹭赶忙把他的围巾帽子给他捂好。
“你知道吗?我们这儿冬天冷的可怕。出门一定要戴好帽子保护好耳朵,围好围巾保护好嗓子。我妈打小就吓我,‘你看,门口开过去的一卡车一卡车,全是耳朵。都是那些冬天不戴帽子就出门的小孩儿掉下来的。’”
听白鹭这么说着,赫连清忽然问。
“白鹭,你爸妈以前也这么打你吗?”
白鹭想了一会儿,摇头。“打白枫比较多,我这么乖,我爸妈夸我还来不及。”
白鹭骄傲的笑着,从树枝上摘下一根冰溜子,递到赫连清手上。
“我爸,其实也挺风趣的,小时候,还骗我和白枫,大冬天的把舌头伸出来舔门的把手,说那是草莓口味的。后来,被我妈知道了,一顿吼。”
说完,白鹭深长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悠悠吐了出来。她看着赫连清欲言又止的神情,不好意思的笑。
“其实,我爸妈就是典型的北方农村人,又没有多少文化,表达能力也很差。不过,他们狠狠骂狠狠爱,打完吵完,一转身就能和好。要是哪天碰到有人记仇,他们还会笑话对方小家子气。我弟弟被他们三天两头的追着打,可万一有人敢欺负我弟弟,我爸拎着菜刀就冲出去了。”
赫连清看着白鹭沉浸在回忆里的笑脸,忽然心里一抖,捂着嘴角重又深咳起来。
白鹭慌忙的替他顺气,连声问。“是不是又觉得冷了?我们回去吧。”
赫连清摇摇头,直到喘息缓过来,才拉着白鹭的小手,满满的看着她。
“白鹭,我是不是误会你爸妈了?要不要,我们明天再回你爸妈家去。我给他们重新赔礼道歉,好不好?”
白鹭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倔强的没让眼泪掉下来,使劲儿笑着说。
“赫连清,你说什么呢?我爸妈那么对你,该他们赔礼道歉才是。”
赫连清忽然有些语塞,坦诚的说。
“白鹭,我确实不能理解,为什么你爸妈会那么对你。在我的印象中,女孩子不都是用来宠的吗?在我和你来到珲县之前,我估计你爸妈可能会狠狠的揍我一顿,等他们出气了,事情也就能解决了。可问题是,他们对我倒没什么,反而对你……他们那么对你……白鹭,我真的不能理解。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白鹭禁不住笑了一声。
“傻瓜,在你的理解里,打我就不对,打你才对吗?你的心是有多大,我爸妈那么说你,还叫没什么?你又不是我爸妈的孩子,我才不要你受这样的委屈。你明明那么好,我都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赫连清苍白的脸上现出明媚的笑容,幽深的眸底都泛着温柔。他伸手把白鹭拉到自己腿上坐下,一只手搂着白鹭的腰,一只手揉了揉没有知觉的膝盖。
“也只有你会说我一丝毛病都没有。”
白鹭搂着他的脖子,冲他翻了个白眼。
赫连清又道。
“尽管我无法理解,可是我昨晚仔细想了想,大概这就是南北文化的差异所在。也许那是你父母的一种不同的情感表达方式。之前,该是我想多了。我不该就那么拉着你离开,我甚至不应该当着他们说你跟着我比和他们在一起好。白鹭,是不是我的原因,才从中使你和父母之前的关系搞砸了?如果,明天回去让你和你爸妈见一面,把事情谈开,是不是更好?我真心愿意去和他们重新道歉,只是……我不希望他们再动手打你。”
等到赫连清将这一大段告白说完,白鹭狠狠的在赫连清额头敲了一下。
“大笨蛋,你再这么气人,以后都不疼你了。”
赫连清忽然被打得有些懵。
白鹭则调皮的笑着,俯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
“我不回去了。至少在宝宝出生前,我都不打算回去了。万一我妈失手,真把孩子打掉怎么办?”
看着白鹭眼中的星星点点,赫连清心中也是悸动,似乎连呼吸都不能平顺。
白鹭继续笑的无邪。
“我和我爸妈吵架不是你的错。三个月前,我爬上你的床,更不是你的错。我妈嫌弃你老,说你可以做我叔叔,那当然也不是你的错。谁让我挑人的眼光那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