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房内的厨卫都已经重新加装了无障碍设施,而在楼梯旁,却开辟出了一个从底楼一直通往三楼的独立空间。白鹭稍微想了想,便联想到门外那些设备,肯定是用来加装家用电梯的。
果然,赫连清指了指那处空档。
“今天来不及安装电梯了,明天才会有工人。”
说着,从采买的一堆物件里挑出粉红色的床上四件套给白鹭。
“楼上东面那间卧室的床比较硬,留给我好吗?”
白鹭知道赫连清身体的原因,太软的床铺无力支撑,起卧会较为艰难,可没想到,东面的房间,其实只是一间设置简单的客卧,他竟把主人房留给了自己。
白色田园风的家私,传递出浓浓法式情怀,温馨而简约,温暖却不夸张,仿佛时时刻刻能让人闻到普罗旺斯的浪漫,这对年轻女孩儿实在太有吸引力。
白鹭整理好床铺,直接跳进柔软的床铺里,一阵雀跃的翻滚。这里简直就像是她梦想中的家,她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早就能实现。
……
赫连清在楼下将油盐酱醋都码好,发现白鹭还没有下来,便将自己推到楼梯边,抬头唤了声“白鹭——”。
白鹭此刻仍窝在床上笑个不停,听到赫连清的声音连忙应着,“我马上下来”。
可在翻身之际,忽然一阵胃酸倒涌,白鹭强捂着嘴角,跑去隔壁卫生间,狂吐了起来。
赫连清得到白鹭的回复,心中很暖,正笑着想划去工人房再布置一下,却听到楼上突然传来猛烈的呕吐声。
赫连清胸口一紧,连忙又转回楼梯角。
“白鹭,你没事吧?”
白鹭吐了半天,才吸了一口气,勉强说出一句,“我没事,马上下来”,便又抱着马桶狂吐不止。
赫连清知道白鹭害喜严重,时常吐到天昏地暗,一直吐到黄绿色的胆汁,一直吐到整条食管都火辣辣的疼,一直吐到浑身无力。因为长期节食,她有些低血糖,常常会坐在原地站不起来,等缓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
地暖才开,屋子里还没有暖和起来,冰冷的地砖泛着刺骨的寒。赫连清越想越担心,最后一次望向那一级级向上的台阶……
第32章 台阶
赫连清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爬楼梯是在什么情况下了,可能是在康复中心训练的时候,也可能是在中途之家的伤友面前。
当他将自己挪下轮椅的时候,心里还是暗暗的发慌。甚至想立刻打电话给杨祎,让他坐火箭飞过来。
赫连清的伤得位置,其实很高,低矮的台阶不足以支撑他几乎没有肌肉的背脊,右手的扭伤虽然不重,但是要撑着身体,同时带着轮椅爬上那许多台阶,赫连清心里也没底。但是,耳朵里传来白鹭一声接着一声的作呕声,不看上白鹭一眼,他心里就慌得根本等不下去。
赫连清背对着台阶,将一边肩膀斜靠在墙壁上,借着肩膀和左手的支撑,右手把两条虚软的双腿捞到身前,成屈膝状。然后,他稍稍坐正,再双手朝后撑住台阶,一同使力,毫无知觉的臀部便被提上了第一格台阶。右手肘刺痛的厉害,一阵阵的脱力,可是他没有停。同样用肩膀和左手撑着自己的身子,重新用右手把腿一条一条的再次挪到近前。
等到挪到第三格台阶的时候,赫连清的额头上已经浮出了一层薄汗,主要是右手实在太疼。他忽然发现了又一个难题,轮椅似乎很难被带上去。因为,早前要在老宅里辟出额外空间加装电梯,不仅工人房被切割出了一小半,就连原本不怎么宽敞的楼梯,也被削减了一些。要带着轮椅上去,他必然只能一直拽着它不能松手,否则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摆放。
赫连清禁不住牙关紧咬,狠抓着自己完全无法动弹的大腿,心底发沉……
白鹭果然吐了很久,一直到把中午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光了,才算喘过一口气来。照例感到头重脚轻,她靠在淋浴房门边,坐了好一会儿。
忽然,她突然意识到赫连许久清唤她了,他不会是……
白鹭赶紧站起身来,转身便往楼下去……
老式的小洋房,楼层间隔很高,从一楼到二楼二十格楼梯,当中还有一个转角。白鹭从二楼冲到楼梯口,就看到赫连清已经爬上了转角以上的阶梯处。
此刻的赫连清,额头上全是汗,饶是这般阴冷的天气里,他那细碎的发丝也变得湿漉漉的。而他那英俊的脸庞却是毫无血色的煞白,整个人几乎是躺在楼梯上,不住喘息,一只手撑在身后,另一只手则死死的按在右腿上,隐忍巨痛的模样。
原本好整以暇穿在脚上的白色的休闲鞋,在转角前的几格楼梯那里,便被蹭掉了一只,还有一只挂在绵软的脚掌上,随着右腿的不住颤动,而岌岌可危。
楼梯转角处,是他赖以行动的轮椅,应该也是再无力拖动,而被舍弃在那里……
听到动静,赫连清勉强抬起眼睛看了看白鹭,却紧接着在牙缝里挤出一丝笑来。
“本来想爬上去看看你,可……可是,好像动作……好像慢了点。”
白鹭顿时眼圈就红了,连忙抢下去,蹲在赫连清的身旁,伸出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时间急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赫连清又笑得惨白。
“别怕,白鹭,最近我锻炼太少,肌张力大,痉挛很正常。你等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就好了。”
他显然疼得厉害,一句话总也说不全。
白鹭狠狠的咬着牙,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见赫连清痉挛,在校门口重逢时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抽搐得冷汗淋漓,可当时的白鹭远比现在淡定。
白鹭暗自惊诧,如今的她竟然会这么着慌,似乎像是和他一起在疼一般,紧张得脖颈都微微的发硬。她努力回忆杨祎从前为赫连清按摩的动作,强自克制着一颗慌乱不安的心,小心翼翼的将手指放到赫连清细瘦的双腿上。
“要怎么做,我现在就学,我学得很快。”
…… ……
待到那些可怕的痉挛过去,赫连清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他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悠悠的看向依然在给自己双腿做按摩的白鹭,眼中写满抱歉。
“白鹭……”
“你还疼吗?”不等赫连清说完,白鹭便抢着问道。
说话的时候,白鹭始终低垂着眼睫,小手在他细弱冰凉的双腿上来回拿捏。赫连清看不到她的表情,努力支着身子,探着脖子看她。
“你呢?感觉好一点没有?”
白鹭却不说话了,小嘴紧紧的抿着,尖尖的下巴皱成一团。
“怎么了,生气了?”
赫连清有些担心。
“白鹭……”
他再次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却竟迎来白鹭一阵轻颤。
赫连清赶紧让自己坐直一些,腾出一只手来朝白鹭探过去。可还没等纤长的手指触碰到她娇嫩的肌肤,一滴晶莹的泪花,已经跌入他的掌心。
赫连清忽然就明白了白鹭的心思,心酸又温暖。他将那滴泪花攒起来,用指关节轻擦白鹭瞬间湿漉的脸颊。
“白鹭,你看,我的腿不会走路。”
白鹭掀开眼帘,强忍着透过不住涌出的泪水,看向赫连清模糊的脸,听到他继续说。
“但是,如果你不下来,我终究是可以爬上去的,只是时间久一点,动作难看一点。”
赫连清停下来,看白鹭的反应,结果白鹭哭的更凶。赫连清捧着她的小脸,满手的泪水,一时间竟笑出了声。
“我们不哭了好吗?一哭就不好看了。”
看到赫连清竟然还能没心没肺的笑,白鹭真就动了气。
“我才没有哭,我才没有不好看,你才难看呢,你最难看了!”
被白鹭这么孩子气的一呛,赫连清顿时愣了半秒,转而啼笑皆非。
“好好好,我们家小白鹭最好看,怎么都好看。最难看的人是我,我最丑。只是,白鹭,我们别再哭了好吗?你这样一哭,我最后一口气都泄了,恐怕要在楼梯上躺很久,才能再有力气爬下去。”
赫连清原本是在和白鹭开玩笑,结果他这一说,反倒让白鹭大开了水闸,“哇”的一声,哭得再也拦不住。
白鹭扑进他的怀里,一下子就便把他的胸口全部打湿,捶着他的胸口,闷闷的骂道。
“你个大笨蛋,谁让你上来的?我吐我的,要你管?你爬上来干嘛!你又不能替我怀孕。赫连清,你就是个大笨蛋!”
白鹭窝在赫连清的胸口哭了很久,才睁开一双桃子似的眼睛看向他。
“你会不会笑话我,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一哭还哭个没完?”
赫连清失笑。“你允许我笑吗?”
白鹭艰难的翻了个白眼。
“你都已经笑了。你就不能当我是孕激素紊乱,情绪失控吗?还笑话我。”
赫连清轻轻拍了拍白鹭柔软的脊背。
“不怕,我再笑,你就惩罚我,反正我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白鹭和赫连清相处这段时间,已经开始习惯了赫连清常常一语双关的说话风格,听到他说这话,觉得心里既甜又隐隐的酸。她的小手划到赫连清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