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林舒婄从白鹭近期的种种异常表现,和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中,猜测出了她的身体变化。林舒婄只不过质询了几句,早已备受自我谴责的白鹭,就主动交代了未婚先孕的事实。面对林舒婄,白鹭更觉前途一片灰暗,仿佛整个世界都像是对她关闭了大门。
直到,林舒婄说,“去把孩子的父亲叫来”……
白鹭现在甚至有些感激林舒婄让她这么做,因为赫连清就像一束光,从他到来的那一刻,便将她落下帷幕的黑暗舞台重新投射下耀眼的光。她能从赫连清的身上看到许多个未来,而每一个未来都似乎与他有关。
白鹭那动荡了几个星期的心脏,仿若在赫连清到来的那一瞬间,被他温柔的托在了掌心。
他的眼神坚定的告诉她,“放心,白鹭,有我。我为你的未来负责。”
不知不觉,白鹭苍白的小脸上现出安祥平和的微笑。赫连清在驾车的间歇,会偶尔转过头来看一看她。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回望,白鹭却已经觉得足够,这狭小的空间,俨然成为了她躲避惊涛骇浪的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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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离赫连清家的距离很近,10来分钟车程就已经抵达了位于公寓楼下地底一层的停车库。
赫连清依然率先替白鹭解开了安全带。白鹭来回看了看狭小的车厢和后排的轮椅,最后又偷瞄了好几眼赫连清瘦弱的双腿,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赫连清点头,微笑。“需要你先下车。”
白鹭从车上跳下来,不自觉就跑到驾驶室这一面,盯着赫连清推开车门。
赫连清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尴尬,笑道。
“我下车有些慢,你别着急。”
白鹭点头,其实心里很担忧,害怕自己力气不够大,等一下没办法帮到双腿瘫痪的赫连清。
而事实证明,白鹭实在多虑了。
虽然,赫连清的双腿孱弱,完全不能动。虽然,他行动起来不比常人迅速。可是,他的每一步都做得有条不紊,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插手帮忙。
赫连清先是将车门开到最大,然后躺倒座椅,左手拉着上方的拉手,右手使力,将折叠在后排的轮椅从自己身前举了起来。他的腰腹显然也是瘫软无力的,整个脊背绵软的贴合着座椅,纹丝不动。靠着左手的臂力,将自己的上半身拉起,然后右手使力,再把举起的轮椅带出车外。整个过程说起来复杂,赫连清却做的行云流水。只不过,他那略显瘪塌的双腿与精壮有力的双臂,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随后,他摆正座椅,将上半身探出车外,两手一展,轮椅便被撑开,从后排取过坐垫放在轮椅椅座上。最后,把随行的专用轮椅背包挂好。轮椅便组装完毕了。
接着便是真正的转移工作。赫连清伸手将轮椅滑到驾驶室门外一个特定的角度,放下两边手刹。左手撑着一边扶手,右手拉着车门上方的拉手,双手同时用力,整个身子便从车里荡了出去,顺势将毫无知觉的臀部放进轮椅。随后,他将双腿一条一条的搬出来,用双手把晃晃悠悠的双脚,摆放在轮椅踏板上,顺手整理着凌乱的裤脚,再抓着稍显硕大的膝盖,以此借力直起腰来。最后,他拉起手刹,扶着车门,将自己推开一段距离,关上车门。
做完这一切,赫连清撑着轮椅调整了下坐姿,将歪倒在一起的双膝掰开,抬起头发现白鹭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赫连清有着些微的不适,偷偷清了清嗓子,说道。
“动作是古怪了点,但是一个人上下车,没有什么问题。”
白鹭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目光,道了声歉。
她从未真正意义上接触过残疾人,在她的认知里,残疾人只和“弱小”、“无助”这样的字眼联系在一起,残疾人都应该是需要其他人帮助才能正常生活的。
可是,刚才她看着赫连清做的这一切,她只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可以说是震撼。
尽管,他的双腿那么细瘦,看上去脆弱的好似一碰就会碎裂,可是他的双手却十分有力而强大,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男人味儿。看得出,他将自己料理的很好。白鹭不由得对赫连清的好感中,又多了一丝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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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隔上次踏进这所公寓,不过短短一个多星期的时间,白鹭已然觉得恍如隔世。
赫连清仍旧先行进门。然后,他从鞋柜里取出了一双粉红色的女士拖鞋。那拖鞋造型可爱,鞋头是一只可怜的小猫咪的脸。鞋帮上,还竖着两只可爱的小耳朵。
白鹭微微脸红,赫连清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在网上看到,觉得你大概会喜欢。只是物流太慢,你走了之后,它们才到。”
白鹭点点头,将两只脚伸进去,冲赫连清笑。“正好,很舒服。”
白鹭随赫连清进到客厅,这里她来了数次,可是这一次却感觉完全不同,显得份外拘谨。她坐在沙发上不敢动,赫连清说去帮她取饮料,许久没有回来。白鹭斟酌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走进厨房。
冰箱的门打开着,挡住了赫连清的脸。白鹭只看到他正坐在轮椅里,用手支着一边扶手,似乎正拼尽全力,想把自己抬高一点,结果不过是稍稍牵动了下孱弱的双腿。而他的右腿,似乎还在隐隐的轻颤。大概是力气耗尽,赫连清放松了肩膀,揉了揉不打听话的右腿,想要再次发力。白鹭走到了他身边……
原来他不过是想取下三门冰箱的最高层的一瓶饮料,就差两指的距离,坐在轮椅里的赫连清却无能为力。
白鹭轻巧的把饮料瓶拿在手上,递向赫连清。
“你是想喝这个吗?”
赫连清微微笑着摇头,说了声“谢谢”。
“其实,是想拿给你喝的。之前,见你几次都把这种饮料放在书包里,就随手多买了几瓶。后来你走了,一直放着没动,杨祎嫌占地方,便放在了最上面。”
第24章 你是我的上帝
白鹭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赫连清的轮椅停在她身旁……
客厅不大,冬日的余晖暖暖的斜照进来,将两人肩头拢上一层金色……
在不多的几次接触里,白鹭认识到,赫连清其实并不是多话之人,他更善于观察和聆听,然后仅凭寥寥数语,一击而中。
平时,针对杨祎的玩笑是如此。而今天,对于那历来以言辞犀利著称的班主任林舒婄,亦是如此。
从前,她只觉得赫连清温柔体贴、细心敏感,如今看来,他更兼具果决和坚定。
白鹭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一个人能够给另外一个人带来安全感,不是强壮的身体和妥帖的甜言蜜语,而是足够强大的内心。
白鹭全身都包裹在斜阳里,很暖,而更令她温暖的是和赫连清的目光。赫连清的目光幽幽的飘过来,揉入涓涓细流经由白鹭的双眼,悄悄淌入她的心田。直到白鹭害羞的别过脸去,他依然还是那样静静的望着她。
白鹭拧开饮料瓶,稍稍喝了一口,甜。
“那天,下那么大的雨,我没有送你回家。你后来……没事吧?”
赫连清收回目光,指尖搓了搓手背,那里还隐隐能看见多日输液而残留的细小针孔。
“还好。”他说,然后他再次看向白鹭。“那你呢?后来既然改变主意了,怎么没有回来找我?”
是呀,为什么呢?
白鹭这几天也一直在问自己。孩子是赫连清的,她既然留下了这个孩子,却为什么不敢来找赫连清呢?他爱这个孩子,为了孩子,他也一定会善待她。
可是,那天当白鹭看到杨祎,突然懂得了“残疾”这两个字有多重。她的心,忽然更乱了。
于是,她逃回了自己唯一熟悉的地方……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白鹭声音很低,像个犯错的孩子。
赫连清终于忍不住,探过身,用指尖碰了碰白鹭幼嫩的手背。
“白鹭,那天之前,是我不好,我把你逼得太紧,让你为难了。我不该因为一己私利而强迫你留下孩子,我向你道歉。甚至在刚才,我在你班主任那面前说的那番话,现在想来可能也没有及时征询你的同意,是否也太鲁莽了?”
白鹭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赫连清的嘴角划过一丝温暖的弧度,眼神里写着满满的欣慰。
“那今后,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看着白鹭再次把头深深的低下去,赫连清忽然好想搂住她那瘦弱的肩膀。
他沉吟了片刻,放下手刹,问白鹭。
“白鹭,我能坐过来吗?”
相比从轿车里转移下来,从轮椅转移到沙发要轻松的多。只是这个沙发很软,不易借力,赫连清几乎从未坐过,从轮椅上把自己挪到沙发上那一刹那,他自己心里也有些紧张。赫连清的胸腹之下就没有任何知觉,转移的瞬间无从依傍,只得赶紧用双手撑着身体的两侧,这样才能确保身体不会倾倒。然后,他根本也来不及看一眼绵软的双脚,便撑着自己向后坐进靠垫里。后背有了支撑,赫连清这才总算松一个口气,腾出手来去拽不着一力的双脚。而此时,拖鞋都已经被轮椅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