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若兮站在他身旁,凝望他许久,终于也坐了下来。她抓住他手中的矿泉水,扯了半天,他才梦醒一般松手。
台若兮仰头喝去一半,用指尖点在瓶口绕圈。
“阿祎,对不起。”
杨祎出乎意料的失笑。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不过是一次脱敏治疗罢了。这样也好。”
台若兮却大声反驳。
“这哪里好?你说的脱敏治疗,是针对你的酒精过敏?还是针对我?”
杨祎笑得很冷淡,低着头。
“有什么区别吗?不过就是再次证明我们两个人的世界是多么的不同。”
“哪里不同?”台若兮反问。
“哪里不同?”杨祎重复着她的话,禁不住笑出了声,然后无奈轻叹。
“你是海归的医学界明日之星,而我不过在小诊所里混混日子;你有众人追捧,而我却最怕暴露于人前;你完美无缺,而我恰好残缺不全。台若兮,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台若兮突然将手中的矿泉水瓶狠狠的砸在地上,水花四溅。
“杨祎,你个死瞎子,别以为你装的楚楚可怜,说得这么道貌岸然,我就会放弃你。我告诉你,我偏不,我台若兮从12岁就认定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无论你把我推出去多少次,我台若兮都会爬回来赖着你。什么名?什么利?什么灯红酒绿?我一样都可以不要。杨祎,你难道一点也看不出吗?”
杨祎惨笑,将墨镜取下来,抬起头,将一双灰白的盲眼朝向空中。
“小兮,很抱歉,我真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
台若兮气结又心碎,杨祎从小到大都那么轴,认定的事情,任谁有多少道理都讲不通。多年的爱恋,一再被他拒绝,从来都没留给她任何回旋的余地。他是那么决绝,以至于台若兮几乎觉得自己是恨杨祎的。
台若兮深吸了一口气。
“带你去那里是我失策,对不起。以后这种场合,保证不会再带你出席,我自己一个人应付就好。阿祎,我真诚的道歉。”
杨祎将墨镜重新戴上,低笑。
“无需道歉。你出席什么宴会本来就和我无关,以后去到哪儿也都别带上我。谢谢!”
台若兮再次暴戾到无法遏制,咬牙切齿的冲着杨祎叫道。
“杨祎,你就非得说的这么绝情吗?这么做,你开心是吗?好,这是你说的,从现在开始你都不用再见到我了!”
说完,台若兮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的走远,不一会儿,引擎声轰鸣而起,艳红色的小轿车便绝尘而去……
杨祎似乎很平静,低着头又坐了很久,犹豫着要不要打给赫连清。可还没等他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台若兮的高跟鞋扎在地上发出的蹬蹬声,又再次传来。
杨祎眉头微蹙,侧着一边耳朵朝台若兮的方向仔细听了听,没有说话,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
台若兮再次重新吐纳,开口说道。
“太晚了,别去打扰赫连,先回我那儿吧。”
……
《《《《《 》》》》》
这是白鹭在舞蹈专业课上第三次晕倒……
课后,办公室里,林舒婄满眼愠怒而心疼的望着脸色惨白,更加瘦肖的白鹭。
白鹭则心虚得不敢看她,两只手遮遮掩掩的始终在小腹上游走,眼圈更是不由自主的红透……
…… ……
持续一个多星期的重感冒,终于慢慢好转。赫连清重新开始调试小录音棚,同时合计着沈康路上的老房子什么时候再出租出去,生活正慢慢回复原来的轨迹。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赫连清拿起来一看,几乎在瞬间感到一阵心悸。
他连忙划开接听键,一开口却没了底气。
“白鹭?”
电话的那头,久久的沉默,只隐隐能听到压抑的鼻息声。
赫连清顿时急了。
“白鹭,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里又静默了一会儿,在赫连清再次开口问之前终于传来了两个字。
“赫连……”
第22章 你就是我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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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清急匆匆赶到戏剧学院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申城戏剧学院是建国初就成立的知名的学府,赫连清一度担心自己的轮椅会无法顺利同行。幸好,门卫十分通情达理,允许他将车停靠在教学楼的教师专用停车位上。而舞蹈系的教学楼是前几年新造的,残障设施齐全,电梯直接载着他来到了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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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办公室的门口,白鹭背靠着墙站在那里,蔫蔫的。她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胸前绣有“申城戏剧学院”字样。脖颈细细长长,毫无依傍的从羽绒服领口里探出来,唆唆的冷风忘里面灌。羽绒服下露出一双穿着紧身袜的小腿,脚踝精细,足下还蹬着一双肉粉色的芭蕾舞鞋。她低着头,用足尖一下一下的点着地面,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又像是一个等待提审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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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清止不住的心疼,一个星期不见,白鹭似乎清瘦了许多,脸色也不怎么好,似乎比最后一次在雨中辞别,更苍白了一些。
在行动前,赫连清揉了揉略微萎缩的双腿。因为,突然接到白鹭的电话的,情绪激动之下,这两条不听话的东西,竟然痉挛了一路。万幸的是,从他把自己从车上挪下来之后,双腿又恢复到软绵绵的状态,无力、瘫废。
赫连清将两条腿扶正,确认坐姿良好之后,才慢慢向白鹭所在滑动。他特意放慢了滑动轮椅的速动,小心翼翼的让轮圈碾压在地面,生怕怕吓到白鹭一般。
“白鹭。”他的声音很轻,停在白鹭跟前,仰望着她低垂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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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这般低柔,白鹭还是被他吓到了。她微微怔愣着抬起头,轻声唤他的名字,“赫连。”然后,她的鼻尖变得更红,眼框里又添上一层新的水汽。
赫连清心里顿时着慌,想去拉她的手,纤长的指尖伸出去,却还是停顿在空中折返。他仰着头问白鹭。
“白鹭,你是不是很冷?有哪里不舒服吗?”
白鹭摇摇头。“赫连,我的班主任林老师,想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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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白鹭刚才已经告诉他了,可她并没有说明原因,只表示在电话里说话不方便。赫连清一听她说这话,便有些恍惚,直觉在告诉他,有一些他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事情,正在朝他的期许发展。
赫连清努力克制着自己,维持着表面的淡定,点点头。
“能在进去前,简单的和我说一下原因吗?”
白鹭抬起眼眸看向他,仿佛含羞带怯,又似惭愧难当。
“赫连,那天我去了医院……但是,我反悔了,没进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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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清没来由的一阵眩晕,暗暗急促地呼吸了半晌,才用尽量平稳的语调,低声问。
“白鹭,你是说……你没有……?孩子还……”
白鹭再次点头,眼神变得比之前淡定了许多,似乎是想给不可置信的赫连清以支撑。
白鹭不知道,她的力量虽然微小羸弱,却足以让赫连清再次悸动。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在触碰到白鹭小腹前的几公分距离停下,仿佛隔空摸了摸。然后,他抬起头,眼神恳切而真挚。
“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你留下这个孩子。白鹭,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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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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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教师办公室里只有林舒婄一个人。她低着头正在编写教案,听到白鹭怯生生走进来,对她说。
“林老师,他来了。”
林舒婄没有抬头。“嗯,让他进来。”
紧接着,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林舒婄身边响起,不高不低,不疾不徐,不亢不卑。
“林老师,这件事,非常抱歉!都是我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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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婄有些意外,对于大学生未婚先孕这种事,当事人一上来就主动承认错误的,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她放下纸笔,从教案中抬起头来,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非常特殊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他坐在轮椅里,双腿显而易见的萎败废用。
顿时,林舒婄准备了满腹的唠叨与训责,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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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林舒婄的错愕,赫连清并没有太过意外,礼节性的微笑,语调平稳的说道。
“林老师,我叫赫连清,是白鹭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能否恳请尽快替白鹭申请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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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赫连清紧接着说出这句话,不仅林舒婄讶异的微张开双唇,就连白鹭也心中一抖,小手不由自主的扶上赫连清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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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到办公室之前,白鹭只告诉赫连清关于孩子还在的这个事实,便再也说不出什么。她的心里有一堵墙,完全看不到前方的路。
赫连清似乎一早便看透了她,冲她温柔的微笑。
“白鹭,别怕,你已经做得很好。现在,我恳请你信任我,把剩下的部分都交给我,让我来帮你处理,好吗?”
听赫连清这么说,白鹭忽然觉得肩头一松,仿佛扛在身上许久的一座大山,瞬间被赫连清接了过去。在赫连清到来之前,白鹭的前方没有出路,赫连清来到了她的身边,她的出路便成了赫连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