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那个女人 (尤里斯)

　　周迦依旧没说话。
　　李镇炒完最后一盘菜，关掉煤气，他擦了擦手，转过身来，看着周迦，问：“看到什么了？”
　　周迦低头，摸着额头，“就那些事情。”
　　李镇用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
　　“好了，那些事情，别去看就好了。”
　　“你负责监督这个，每天看着，你心里不会觉得不舒服吗？”一说到这个，周迦就想到自己被监督的那种感觉，尤其是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她更是浑身发毛。
　　“我没感觉的。”
　　“我爸妈是因为那些东西才死的，所以，我不会有感觉。”说完，他转过身，端起盘子放到小餐桌上。
　　周迦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周迦，我用不着安慰。”
　　李镇放好盘子后，他握住自己衣角上的手，拉着她坐到餐桌前。
　　“周迦，我不需要安慰，安慰是世上最没用的话，我宁可你好好坐在这里，陪我吃饭。”
　　周迦看着他替自己放好碗筷，又夹了块肉放到她碗里。
　　她叫起来：“我不吃肥肉的！”
　　夜里。
　　走廊男男女女经过，监控里的画面都快成了某种颜色了。周迦的目光从电视上扫到监控画面，最后看向李镇。
　　他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盯着监控画面，偶尔会扫下键盘以及刚刚输入的内容。好像是发觉到了周迦的目光，他看着电脑，问：“我脸上有东西？”
　　周迦摇摇头，起身，去卧室里翻弄自己的化妆包，从里面找出一盒眼霜。她坐到李镇身边，拉着椅子往他那儿移过去。
　　“你黑眼圈都快比得上熊猫了。”周迦捏住他下巴，让他转过脸来看着自己，打开眼霜盖子，用手指抹了一些膏体，往他眼睛四周涂着，用指肚按摩。
　　李镇闭上另一只眼睛，难受的要皱起鼻子才能闭好眼睛。他用一只眼看着周迦，在电脑光和昏暗的吊灯下，他看到周迦脸上的绒毛，再往深里看，周迦笑着，眼角微微弯起，有一点点的鱼尾纹。
　　“另一只眼。”周迦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李镇睁开眼睛，完完全全地看着她，用力冲击着她本就脆弱的视觉。她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许你这么看我。”
　　李镇的睫毛在她手心里颤动着。
　　“周迦。”
　　他拉下她的手，紧紧握住。
　　他看着她。
　　“周迦，我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抱住她。
　　*
　　程胤赫回到家中，两个可爱的女儿一知道爸爸回家，立即飞奔过去。他用力抱起两个女儿进了屋，看见高小芸在餐厅内摆放着碗筷。
　　“要喝酒吗？”高小芸问。
　　程胤赫看了眼怀里的女儿，摇头：“女儿在呢，不喝吧。”
　　这屋里豪华的一切，都是他努力得来的，包括眼前这个妻子，他都是努力得来的，只是，无法满足，张开血盆大口接受这一切也都无法满足。
　　“爸爸，下次要早点回家，好不好？”小女儿问，她软软的手摸着他的下巴，他忽然清醒了几秒，对着女儿笑：“好，下次早点回家陪你们。”
　　高小芸望着自己的丈夫，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受。她一面要接受程胤赫对自己的不忠诚和压根就没有爱情的相处，一面要接受程胤赫对自己的友好，而这份友好偏偏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她是高峰的女儿，就得背上这些东西吗？
　　程胤赫抱着女儿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抬头看到妻子一脸沉重的表情，他问：“怎么了？”
　　高小芸怔了怔，笑笑：“没什么。”
　　饭后。
　　程胤赫回到自己的书房，期间有人打电话，高小芸听到里面的骂声。她匆匆走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深夜来临之际，高小芸听到程胤赫在走廊说话的声音。她掀起被子，往外走。
　　“这批货，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泰国那边发现。”
　　她站在门后，突然门被推开了，门角刮到了她的脚趾，她疼的往后退，脚趾蜷缩着，却没敢动。
　　程胤赫盯着她，半会儿后，他收起手机，看了眼她的脚。
　　“蹭到了？”
　　高小芸看着他，点点头。
　　程胤赫走过去，直接横抱起她往床那边过去。将她放在床上坐着，自己蹲下身，揉着她的脚趾头。
　　“你都听到了什么？”
　　高小芸抓着床单，“什么？”
　　程胤赫抬起脸，盯着她，片刻后，他松开她的脚，起身，坐到她身侧。
　　“我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支持我就好，什么都别做。”他看着她，捏住她的手，“女儿需要你。”
　　静默片刻后，他准备离开这个房间。
　　高小芸坐在床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说：“她们也需要你啊，难道你非要为了那个女人毁了我们一家吗？”
　　程胤赫仰起脸，用力抹着疲惫的面孔。
　　他转过身，用力看着高小芸，走过去，用力的眼神似是要把她活生生地吞下去。
　　“因为你！因为你的父亲！是他毁了我一家人！凭什么？！就凭你喜欢我？！所以我必须放弃我的一切？包括周迦？！”他抬着手，用力指着地面，整个人都在颤抖，因愤怒而无法控制自己。
　　“这个家！每一天都让我知道！只有钱！才能摆脱你们！只有钱！！！”
　　高小芸惊愕地看着他，又悲又痛。在男人面前，女人不堪一击，在程胤赫面前，高小芸不堪一击到失去自我。她看着他，“你除了周迦，就没别的了吗？我和女儿都不能阻止你吗？”
　　“周迦已经不爱你了！她已经不爱你了！”
　　“住嘴！”程胤赫捂着头，“住嘴！住嘴！”
　　高小芸看着他要崩溃的样子，哭起来。
　　她知道，一切都要完了，这个家摇摇欲坠，即便有两个可爱的女儿的存在，都没有用。
　　程胤赫的世界里，只有周迦。可笑的是，他已经走火入魔，把初恋变成了暴力，谁都没好过过。
　　这欲望无法满足了。
　　无法满足的欲望，那就干脆一直吞下去，最好把周迦一同吞下去。
　　*
　　半夜，又是两点钟左右，等周迦熟睡之后，他才关灯。
　　突然，周迦醒了，她翻过身，在黑暗中看着他，说：“要去了吗？”
　　李镇背着电脑包，“嗯”了一声。
　　“那你把门锁上吧，我等你回来。”她在黑暗中看着他，然后闭上眼睛，听到他关门上锁的声音。
　　他走之前，说：“天亮之前我一定回来。”
　　紫金殿，现在这个时间段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李镇走进去，空荡荡的舞厅，只剩下吧台那儿还稍许热闹一些。
　　万娇娇听人说李镇来了，忙忙跑下来。“你总算来了！”
　　李镇抬了抬胳膊，“方展年呢？”
　　“他在包间里。”
　　走廊上的几个人全是方展年的人。
　　李镇推开门。
　　混血美女和方展年亲亲我我，突然就停了。方展年看向门口，嘴角一挑：“你来了啊。”说着，推开怀里的混血美女，打了个手势，万娇娇立马明白，让所有人都离开包间。
　　李镇回头看了眼走廊，这里的监控被拆了。他关上门，刚转过身，方展年手里扔出一个摄像监控器，砸在他脚边。
　　“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透过冷冰冰的东西监视我！”说着，手里的烟狠狠地按进烟灰缸里。
　　李镇低着头看着脚边的监控器，他俯下身，捡起监控器，拿在手里整弄了几下。
　　“谁叫你做这个的？”方展年问。
　　李镇抬了抬眼，看了他几秒，视线回到桌子上的烟灰缸。“一开始，我修这东西，突然发现，监控一个场子可以控制很多事情发生，比如通知如果有人要在这儿闹事，及时通知，及时阻止，我就能获得一笔钱，所以，我为什么不做呢？”
　　李镇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紧接着，他“嗤”了一声，“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找我么？”
　　方展年沉着眼神，盯着李镇。
　　李镇将监控器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方展年忽然笑起来：“你有种。”
　　李镇坐到他面前的沙发上。
　　“我有种，但还是得求您高抬贵手，别泄露我的身份工作。”他低着眉眼，看着方展年。从他这里的角度看过去，那眼神的力度不下于方展年对他的厌恶。
　　一个最低等的人，居然靠这种东西来赚钱。
　　肮脏至极！
　　“在此之前，你得帮我做一件事情。”
　　李镇看着他。
　　“我要知道程胤赫的货在哪里。”
　　李镇蹙了下眉：“什么货？”
　　“一批死货。”方展年往前倾过身子，直视李镇，“你要是找不到那批货，你这种人就得变成抹布，要得脏到不能再脏！泼一身的血都够你喝的！”
　　李镇低着头，握紧拳头。
　　方展年冷着眼，看着他紧握的拳头，愈发觉得这个人在他面前多么不堪。他可以随时让这个人暴露，甚至让他暴露在阳光之下，被众人抛弃诋毁。
　　“货，我能找到。”李镇抬起头，“但是，好处呢？”
　　方展年愣了一秒，继而大笑，可也瞬间收住笑容。他倏地站起身，弓着身子，双手用力按在桌子上，整个人直逼向李镇。“跟我谈好处？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