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岸跳下去,撕开江舟嘴上贴着的封条。
“你来早了。”江舟笑着说。
起身,“段骁,你往旁边站。”一脚踹开那扇门。
轰然倒地。
段骁这才看到里面的江舟。
一点都没有恐惧的样子,反而在笑。
但是笑得很虚弱。
季岸把她抱起,快速走到外面,直接把她抱到了车头上。
“怎么?”段骁感到很奇怪。
“她需要新鲜的空气。”季岸快速回答。
确实,被关在那个臭气熏天的地方太久,里面都是沼气。
江舟任着季岸给他解开绳子。
她跪了太久,两条腿早就没有知觉了,现在正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不欠她了。”江舟喃喃地说道。
“季岸。我不欠她了。”江舟对季岸说道,“到此为止了,我都还清了。”
“我知道。”季岸说道。
季岸把她抱进车,拿了水喂她喝。
“段骁,麻烦你把车开到医院。”季岸对段骁说道,他也跟着江舟坐进了后座。
“怎么样,还有没有其他伤?”季岸问。
脸上很肿,很红,应该是凌云打了。
还有……
就是那道伤口。
伤口不浅。
搞不好会留疤。
现在血已经凝固了。
但是在刚才那种潮湿肮脏的环境下,不难保会发炎。
必须要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这一次,江舟没有反抗。
明明那次她受伤严重得多。
“饿不饿?”季岸问。
江舟靠在季岸的肩头,“别说饿了,闻得我想吐。”
“那喝点水。”季岸继续给她喂水。
“喂得我想尿尿。”江舟白了他一眼。
“那现在想不想?”季岸问。
“不。”江舟闭上眼睛,“我要憋到医院。”
“看来你没什么事嘛!”正开车的段骁突然插话。
“段老板,好久不见。”江舟寒暄道。
“让你跟着季岸一个个厕所的跑,真是对不住了。”江舟说。
“小事,反正我也是闲的。”段骁说道。
江舟似乎真的是恢复得很快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把绑架当回事。
但是,季岸知道,不是这样的。
江舟,一向善于隐忍。
颠簸了很久,终于到达了医院。
季岸不放心,还是七七八八检查了很多。
江舟大概是真的累,也不跟季岸争辩什么,他拉着他到哪儿,她也不反抗。
不说话,乖巧得像一个幼稚园小朋友。
“会留疤吗?”季岸问那个帮她消毒的医生。
“很有可能会。刀口挺深的。”医生说,“积极用一下祛疤膏,可以一定程度上淡化疤痕。”
“嗯,谢谢。”
季岸虽然粗糙,却也知道脸上留疤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且,江舟一直很在意自己脸。
总是喜欢照镜子。
说白了,臭美又自恋。
两个人回到车上,这个时候段骁已经被手下接走了。
系好安全带,江舟扒拉下上头的镜子。打开灯。
镜子里的女人,脸蛋微微红肿,左脸上贴着一块白色的纱布。
惨白的颜色。
“医生是不是说会留疤?”江舟开口。
“不会,用祛疤膏就好了。”季岸回答。
“祛疤膏确实有淡化伤痕的效果。但是要过很久很久,脸上的伤才能痊愈。也不排除会病变的可能性,那就一直得留着疤了。”
“江舟,你自己就是医生,难道会怕祛不了脸上的疤吗?”季岸反问道。
“哦,反正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像一个卡通人物了。”江舟鼓着腮帮子说。
“什么?”季岸问。
“灰太狼。”
第四十四章:随风而逝
抬脚随便一踢,就踢到了一包东西。
江舟弯下腰捡起来,塑料袋上赫然写着:陈记。
是之前凌云说要吃的橘红糕。
不过是拿来支开季岸的借口罢了。
“可能已经坏了,扔了吧。”季岸快速瞥了一眼。
“哪有那么容易坏。”江舟解开袋子上的结,两个小盒子。
一盒橘红糕,一盒绿豆糕。
江舟捏起一颗橘红糕。
很糯很甜,还有金桔的清香味。
“是不是饿了?”
季岸见江舟又吃了两块绿豆糕。
清甜,一点都不腻,还是之前的味道。
“还行,只是觉得,应该吃点甜点庆祝一下。”江舟说。
“这大概是我人生中最软弱的一次了。”江舟深吸一口气,“她做什么,我都没有一点反抗。”
“因为我心虚。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她。”
“就算她当时想要我的命,我大概也不会怎么样。”
“出来混的果然还是要还的。”江舟打开车窗,感受凛冽的晚风。
左脸有点疼,但她还是把窗开到最大。
路边的屋舍离他们越来越远。
好像那个故事,那段过往,离她而去一样。
跟着风,全都消散吧。
“我们今晚不在这儿住吗?”江舟问。
“不住,我们去亭七镇。”季岸说。
江舟吃着绿豆糕,看着季岸,沉默了。
他是考虑到自己的心情,所以才不想在元水逗留吧。
“我现在觉得一身轻。”江舟说。
言下之意,你不必再担心我。
“我有我的打算。”季岸回答。
一路沉默。
凌晨三点,他们到达了亭七镇。
到达客栈,原来季岸已经提前订好了一间房。
应该是在医院的时候,他出去了一下。
不止是找了一声,还预定好了客栈。
这次,手头宽裕了,但季岸还是只定了一间大床房。
屋里的陈设要比之前的小旅馆好得多,干净,雅致,甚至是比凌云家的客栈还要精致。
有橘黄色的小灯,有小木桌,有写字台。
还有一个很大的衣柜。
“去洗澡。”季岸对江舟说。
他开始整理东西,他们要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
为了不让自己的伤口浸到水,江舟从自己的急救箱里拿出了防水贴,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沾上。
她的东西,都是医院出来后,两人回晴姨的客栈拿的。
又是一面大镜子,江舟看着近乎自虐地、一直盯着镜中的自己。
憔悴、狼狈,一点都没有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连板起脸来,也没有一点威严的样子。
反而是滑稽。
因为熬夜,因为没有好好休息,她的脸肿的更厉害。
像个小包子。
有点好像,江舟却一点笑不出来。
打开水龙头,热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湿热的雾气笼罩上镜子。
于是,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季岸洗澡的时候,江舟从身后赤条条地抱上来。
两个温热的身体,碰触在一起。
体温在飞速地飙升,竟然觉得热水也没有那么热了。
沉默着,谁都不说话,只用身体暗自较劲。
好像是互相仇恨的两个人,偏偏要折磨。
好像看到对方痛苦,自己才更痛快。
又像两条快要枯萎的藤蔓,没有了青翠,只有枯黄,死死地交缠在一起。
荒漠里,什么都没有,头上的烈日苦寒。
只有一滴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成阙死的那一天,我妈也死了。”江舟揣着气,声音沙哑得像是好几天没有喝过水。
她的眼睛已经失了神,聚焦不到一处。
好像在透过什么,望向远方的什么东西。
“准确来说,是在我妈的葬礼上,得知了成阙的死讯。”
就像之前在夷山的那一次,江舟被季岸恶作剧般地抵在了浴室湿润的墙壁上。
右脸贴着墙壁,水流下来,经过她的脸庞,仿佛眼泪。
“我妈原本是一个美术系的高材生,她的初恋是夷山人。”
“但是中途,因为家里的变故,她只好跟了我爸。还好,我爸很爱她。”
“小时候,我妈带我来夷山,她在主山上,画了很多画。”
“她擅长隐忍,尽管她不爱我爸,但还是忍了下来,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不是我爸,她早就不知道经受多少诱惑、要被多少恶心的人潜。”
“生下我之后,她变得开心了很多。是真的开心,而不是故意逢迎我爸。”
“我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16岁那年,我爸说要锻炼我,把我送到美国,其实他是想独占我妈,不想让她分太多的精力给我。”
“初到美国,孤身一人,我的英语也不是很好。直到遇见了成阙,她把我像公主一样捧在手心。于是,我日渐恃宠而骄,日渐嚣张跋扈,变成了后来的校园暴力实施者。”
“那个圈子,明着暗着,有着很多的诱惑。我偶然知道,成阙没有经得住诱惑,吃了一种药,叫wind,据说是某种药物的半成品,被不法的公司供应,卖给一些纨绔子弟。”
“知道消息的那一天,我想了一夜。我知道wind的伤害,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冲动之下,我就做了一个决定,一个相当惨痛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