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谁之托呢?”
那集子上不见“许道萍”三字,拾得集子之人,又怎知是她呢?莫不是朱小娘子?说来,在此处,知心之人也只她了。
七娘得意笑笑:
“是我酿哥哥。”
是他!七娘的先生!昨夜遇着的那人么?现下想来,昨夜似一场梦般。可他怎知集子是她的?她与那先生,算上昨夜,不过两面之缘,亦无甚交心言语,怎就笃定是她了?
她摇摇头,只向七娘道:
“你又哄我,我与你那先生并未有甚交谈,他怎就叫你还我了?定是朱小娘子,她鬼心思最多。”
七娘一味摆手,以为许道萍不信陈酿的聪明。她忙道:
“才不是呢!酿哥哥厉害呢!哪有他猜不出的事?”
许道萍一时不解,只兀自思索。那人果真有神通么?那集子本是近来诗稿,断不会有人看过的。亦或是,他倒是个懂她几分之人。昨夜听他言语,似有话说,只是更深露重,许道萍顾着男女大妨,并不大理会他。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心刻薄了。
七娘去后,许道萍又把诗稿细细读来,这才惊觉,有几句上,他竟作了注,句句皆注到她心里去。尤其那句“浓雾沾来春晓泪,轻愁染上暮边桐”,他注曰:分明自苦,浓雾晚桐皆为卿愁。
许道萍又想起那人的样貌,昨夜是未瞧清的。倒是初见那回,在鲁国公府的堂外,那时便觉出,他与堂中富贵世家的小郎君们是不同的。
常听七娘提起他,说是为着来年的省试,客居此处,这倒与自己同病相怜了。也难怪他知那集子的出处。谢府上下,谁的处境又与她一般呢?寄人篱下的心,怕也只他懂得几分了。朱小娘子虽是知己,到底不是一样的人,七娘就更不提了。
那夜她抑抑恹恹,又哭至四更,愁情难遣,只得作罢。
天气闷了几日,终是下雨了。夏日的雨,来去匆匆,只是今日却是不愿停的样子。七娘急得直跺脚,本是去陈酿书房读书的日子,偏此时走不成。阿珠收了伞,正从外边打了帘子进来。琳琅忙拉着她道:
“你慢些,小娘子还在呢!别带了湿气进屋。”
阿珠闻言,忙退至外屋,又呵手道:
“这天气,一下子却又凉下来!我方才回了大夫人,雨太大,若一时不停,便准了小娘子今日不去学上。”
“那再好不过了。”琳琅道,“免得不当心淋雨,生病就不好了。”
七娘在里屋闻得二人言语,自掀了帘子,直直冲出来。环月在身后追着,不知这祖宗又闹什么!七娘只向阿珠问道:
“怎么不去学上了?也不是没雨中出行过,况且是上学。”
阿珠正不知如何说,还是琳琅开了口:
“这是大夫人的意思,怕小娘子淋着生病呢!不是不喜上学么?就着这雨,索性歇上一歇,再过可没有这好事了!”
七娘急得满屋子走,又捧着昨日作的诗,酿哥哥说今日学上看的。况且前些日子替他还了许姐姐的集子,他还没谢她呢!她只道:
“我还是要去,酿哥哥该着急了!”
阿珠却笑起来:
“已差人说去了,又不是张夫人,哪就那般严厉?陈小先生平日里,不是顶疼小娘子么?”
“我不管,”七娘来了脾气,噘嘴道,“我就要去!”
“恁大雨,又去做什么呢?”环月劝道,“淅淅沥沥的,又不得静心念书。”
“酿哥哥在呢!”
七娘也不理她们,说着便提起裙子往外走。三个丫头见着,手忙脚乱地上前拦。这小祖宗倔起来,她们三个更是紧张。回头再淋着碰着,她们哪担待得起?连她偷跑出去玩,她们丫头也跟着受罚,何况是病了!七娘也太不体谅下人们了。
三人眼看就拦不住她。七娘正要拿门边的伞,却蓦地撞上正来的陈酿。
☆、第三十五章 雨霖铃1
只见陈酿仍是一身素布衣裳,他踏雨而来,倒有一番风尘仆仆的模样。七娘惊了一瞬,只愣在那里。琳琅忙上前拉她进屋,一面道:
“小娘子还出不出去了?陈小先生可不是来了么?”
阿珠接过陈酿的伞,环月上了茶,又请他坐。他只至七娘跟前,看她奇怪,因问:
“急匆匆的,要往哪里去?敢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七娘忙摇摇头,拉他坐了,又道:
“本是要去你书房的,偏她们几个说雨大不让。正巧酿哥哥来,那便不许走了。”
陈酿笑笑,她何时这般爱读书了?到底奇怪得紧。莫不是小脑袋里盘算着什么?
他也不去理会,只道:
“我可是来出题的。”
“出题?”
陈酿点点头:
“原也不曾想到,只是忽来的大雨,却是作诗填词的好意象。”
七娘看了眼大雨,眼眸一转,蓦地来了主意。
她向陈酿道:
“不如咱们来行令吧!”
还不待陈酿答话,她又兴冲冲地转向琳琅:
“你去请许姐姐来。”
琳琅见她不过一时心血来潮,劝道:
“许娘子身子一向弱些,这样的气候,怕染着湿气。”
“不打紧,许姐姐近。”七娘道,“你多叫几人去,护着她,用个轿撵接来便是。况且她前日已大好了,正应出门走动走动。”
琳琅无奈笑笑,只得从她。只是还未出门,却听七娘又唤道:
“还有五哥与菱儿,叫上大嫂,便说来赏雨。只别告诉二哥去,凶巴巴的。”
“是,知道了。”琳琅应下,便笑着出去。
陈酿见她兴致高涨,也不拦她,只打趣:
“唤了这许多人来,倒比无雨时更热闹。”
“这样一说,”七娘又似打着什么主意,她灵机一动,又向阿珠、环月道,“你们去请朱家表姐和三郎来,人多才热闹呢!”
陈酿只笑她孩童心性,本是她自己的功课,此番却变作了众人的聚会。
这样人家的小娘子大多是爱热闹的。春日赏花,冬日赏雪,白日游园,夜里步月,都是极风雅的事。不似朱门之外的寻常百姓家,成日里想的,尽是温饱三餐,到底可怜无趣些。
只是别家娘子看花看雪,自是情理之中;赏雨也是有的。倒是今日泼天大雨,人多是闷在家中,百无聊赖,也只七娘还有心思热闹玩耍。
“这样一闹,倒不如上书房乖乖念书去。”陈酿扶额。
“众人都避着这雨,我却是能苦中作乐的!”七娘巧辩。
她兴致颇高,让人焚香除了湿气,又学着仪鸾宗姬的样子布起茶席来。陈酿只由着她忙前忙后,她又时而唤陈酿帮忙,拿这个,递那个,总是脚不沾地也就是了。
七娘又至窗前,放下半面帘子。陈酿跟上去,无心问了句:
“前些日子,托你还许娘子的集子,可还了么?”
七娘仰着面笑道:
“自然还了,果是许姐姐的呢!那日她还惊道,酿哥哥怎知的。过会子叫她谢咱们。”
“还了便是,却提起我来做什么?”陈酿摇头道。
“酿哥哥的才智,总要叫大家都知道才好。你厉害,我也好狐假虎威。来年,更等酿哥哥考上状元,我就不怕朱二表姐了。”
虽为玩笑话,七娘却是顶认真的模样。陈酿忍俊不禁,好一个“狐假虎威”,她竟舔着脸说了。这孩子的心思未免太灵巧坦纯了些,偏在这样的富贵之家还好,由她胡闹胡说。若是小门小户,哪容得她这样?
不几时,许道萍便到了。她住得最近,一进屋就瞧见七娘,只笑道:
“不过是挨着的两座院子,你却声势浩大的,又那么些人来接,倒叫人说我轻狂。”
“笑骂由人笑骂,我行我素而已。”七娘笑道。
她这般自然地说出来,倒叫陈酿一愣。这话只在鲁国公府与她说过一回,她倒记住了,还拿来与许娘子说。
只见许道萍穿了件蟹壳青素罗褙子,系一条葱白暗纹裙,头上只一支珠钗,两三朵绢花。她虽在孝中,未免太清简了些。
反观七娘,做褙子用的海棠红衣料定是特意制的,领口还绣了花串儿。丝履尖拿金线捻了,行动时粼粼的好看,又不易磨损。
许道萍方见着陈酿,拿团扇掩了掩,行万福道:
“先生也在。”
陈酿回作一揖:
“许娘子有礼。本是为着七娘子的功课来,临着要聚会赏雨,还望娘子莫觉在下唐突。”
“先生哪里话?自是七妹妹的盛情。”许道萍道。
因想着前日集子的事,她又向陈酿行了一礼:
“那日七妹妹来还集子,倒是多谢先生了。我见其上新添的注,想来先生有许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是我鲁莽了。”陈酿道,“见小娘子诗文颇好,只是转结太过凄苦了。”
此时七娘在侧,许道萍倒不好与他多说,只敷衍道:
“不过一时心性,先生切莫放在心上。”
许道萍刚说完,七娘便拉她坐下,只安慰笑道:
“如今许姐姐来了我家,也就再不凄苦了。”
话音未落,只见仪鸾宗姬带着五郎与谢菱正进来。仪鸾宗姬是素简惯了的,只髻上一对白玉多宝步摇,彰显着皇室的气度。谢菱一身家常打扮,握着团扇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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