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栅栏门的对面,就是阔大的圆形竞技场。
还没到她们出场的时间——女决斗士之间的角斗,作为压场节目被安排在最后。
在她们出场前,竞技场上先会进行别的项目。
就在这个临时囚室里,透过铁门的栅栏,阿佳妮亲眼目睹了人类史上最疯狂,也最残忍、野蛮的一项大众娱乐活动。
首先出场的是野兽之间的撕咬,以此为花钱买票的现场观众热身。结束后,驯兽师将活下来的野兽驱赶回笼子,在此服役的奴隶收拾掉满地的兽牙兽尸,接着就是人兽格斗。
五十名角斗士进入角斗场,在观众排山倒海般的呼啸声中与再次被放出来的野兽们进行集体厮杀。
就在距离阿佳妮不过十几步远的黄沙地上,一个男人刚将剑□□一头狮子的脖颈里,下一秒,他的脑袋就被从后扑来的一头老虎一口咬下。
脱离了人体的脑袋像皮球一样朝着阿佳妮滚了过来,最后停在她脚边的栅栏门外时,流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那张嘴巴还在蠕动,一张一合。
染血的黄沙地里,到处是断肢、人头、身上插剑痛苦痉挛的受伤野兽……
空气里充满浓烈的血腥气息。
看台观众的呼啸声更加疯狂,发出的声浪震得囚室里嗡嗡作响。
阿佳妮几乎无法呼吸。
她受过严格的特殊训练,心理承受能力绝对高于一般人。
但这样仿佛人间炼狱般的场面,还是令她内心受到巨大的冲击。
罗马人将所有的异族都视为野蛮人,除了希腊人。
虽然希腊人也已经被他们的武力所征服。但罗马人不但给予希腊语和拉丁语一样的官方地位,甚至,他们也跟从了希腊人的信仰,信奉奥林匹亚山的众神。
如果奥林匹斯山的神祗真的有灵,诅咒是否会像闪电暴雷般劈下,如同圣经记载天火烧毁索多玛、娥摩拉般地毁掉这座罪恶之城?
“只有傻瓜才会这么盯着看!”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阿佳妮回头,见那个依然不知道名字的黑女人来到了自己身后,冷漠地瞟了个眼地上的人头。
“别看!看了,等轮到你上场时,你就会彻底失去活下去的勇气。”说这话的时候,她翻动厚厚的嘴唇,神情平淡。
囚室里的女人确实没有谁象她这样,盯着斗兽场的方向在看。
她们全都坐在地上,表情淡漠,仿佛这扇栅栏门外正在发生的惨烈厮杀和她们没有半点关系。
阿佳妮承认她说的对。
她掉头,回到角落,象别的女人那样坐在了地上。
栅栏门的厮杀还在继续。
到了最后,剩下来从血泊中摇摇晃晃挣扎起身的几个人,毫无意外地被几只身上插着刀剑的狮子咬死了。
这场人兽大战,以野兽的胜利而告终。
人兽战后,是男性角斗士们的群战。
空气里的血腥味道越来越浓,观众的呼啸声也越来越疯狂。
到了中午,在处决了一批信奉基督教的耶路撒冷异教徒后,奴隶们再次上场,收拾掉满地的残肢断腿,翻一遍染满鲜血的黄沙,让角斗场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后,全场观众寂静无声,屏息等待着今天最后重头戏的上演。
囚室的门打开。
阿佳妮从地上站了起来,排在队伍的最末,跟着前头的女奴们跨出铁门,朝着竞技场走去。
走出这扇门后,她们这群人当中,最后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她们有权选择自己接下来在群体厮杀中的武器——这也是她们现在唯一的权力。
阿佳妮放弃了大多数女奴们选择的重剑,握住一把轻剑。
论力气,她绝不是这些女人们的敌手。选择和她们一样的重型武器,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剑身之上,沾着不知道来自人还是野兽的血,在正午强烈阳光的照射下,泛出诡异的红色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3
随着女角斗士的现身,原本静寂的看台上,重新泛出微微声浪。尤其最后,当阿佳妮出现时,圆形看台上的观众里起了一阵骚动。
站在一群犹如男人般壮硕的女人队伍里,金发白肤身材娇小阿佳妮显得更加惹眼。
男人们纷纷从位置上站起来,朝前倾着身体,试图想把她看得更清楚些。有些人甚至离开座位,跑到看台前朝着场中大声呐喊。女观众们则朝那个引发了男人骚动的异族美女投以妒忌而鄙视的目光。
“去死吧!来自黑森林的金发巫女!”
以黑色头发为荣的罗马女人们朝阿佳妮吐口水,嘴里发出各种诅咒。
竞技场的监察官过来,开始一一检查女角斗士们的武器,以防止她们在比赛中作弊——罗马人虽然生性残忍,但却崇尚公平。对于角斗场中的胜利者,更不吝于送上自己的欢呼和掌声。过去将近一百年来,唯一出现过一个连胜百场的角斗士,那个人最后不但获得珍贵的罗马公民身份,而且得到当时元首的赏识进入军队,晋升为军官,最后退役后,还成为奴隶主。
监察官检查完毕后,命令女角斗士们转向贵宾台,朝坐在那里的人致意——这也是角斗开始前的标志。
贵宾台上,坐了一排的十来个男人。
炽烈的太阳当头直照,阿佳妮一头金发犹如金色火焰,点亮了全场男人们的目光,也包括她对面高高看台上的那一排罗马男人。他们有穿紫边托伽袍的,有穿华丽礼服的,也有便装军服的。
这一排打扮各异的男人,就是主宰着当今世界将近三分之一人口的罗马帝国最高统治阶层。
贵宾台两侧守卫士兵身上的盔甲和长矛在阳光下亮得刺目,所以阿佳妮没有抬眼看。她也不认识这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包括那两个直接导致她身陷今日处境的男人:图密善和汉尼拔。
“向伟大的罗马皇帝致敬!”
按照习惯,在监察官的口号带领声中,阿佳妮身边的女角斗士们朝贵宾台行礼致敬,完毕后,监察官正要宣布角斗开始,贵宾台上,一个身穿贵族华服,腰间佩剑的男人忽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推开隔离门,沿着石砌台阶下来,在全场数万观众的注目下,走到了阿佳妮面前。
他大约三十岁左右,五官端正,但眼袋浮肿,使得整张脸就多了几分颓废凶暴的神气。
他停在阿佳妮的对面,注视她片刻后,唇边渐渐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听着,小,婊,子,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害怕,你的镇定都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我愿意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当着罗马人的面向我下跪,亲吻我的脚,承认我是你的主人,我就饶了你,免去你接下来的角斗。”
他凑到阿佳妮的耳边,低声说道。
这个男人,就是罗马新皇帝提图斯的弟弟图密善。
他的声音不过是耳语,边上的女奴甚至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
但是想猜到他在说什么,这并不是件难事。
等待下场厮杀的女奴们看着阿佳妮,纷纷露出羡妒之色。
阿佳妮的目光却平视前方,没有任何应答,甚至连眼睫毛也没眨动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再一次拒绝生的机会。
或许出于她骨血中的军人天性,绝不肯为了活命而接受这样令人绝对无法接受的当众羞辱。
又或许,她是在坚持原本那位卡狄部落公主的坚持——她的灵魂已逝,占有了她身体的自己,如果因为恐惧死亡而折辱她的坚持,即便苟且活下来,她也会看不起自己。
等不到她的回应,图密善脸庞肌肉略微扭曲。
“那就等死吧!在两万罗马人的欢呼声中死去吧!小/婊/子!”
他转身大步回到了看台上。
阿佳妮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队伍中的那个黑女人。
她正望着阿佳妮,眼神中既有惊诧,又似乎带了点别的什么。
“开始——”
监察官挥下手中的小旗子后,迅速跑离场地。看台专门用于助威的圆号和皮鼓开始紧密擂响。
不必考虑究竟是否恐惧,也没时间容人考虑,几乎在同一瞬间,这群昨夜还睡在同一个牢房里的女奴们就举起胳膊,开始朝着任何身边一个自己有把握能砍中的同伴挥出了手中刀剑。
阿佳妮原本的恐惧感也瞬间消失。
现在她全身绷紧,意念空前集中。她还无法做到主动向别人举起手中的剑,唯一的念头,就是让自己在随时可能从任何方向袭来的刀剑夹缝中避免受到伤害。
尽可能活下去,活得更久一点!
女人之间的厮杀,凶狠程度绝对不亚于男人,尤其是在这样的极端情况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很快,就有一个女人被砍断一条胳膊,惨叫倒地的时候,被侧旁冲上的另个女人补刀砍死。这个女人还没来得把深深嵌入肩骨的刀拔/出来时,第三个女人已经挥臂而至,砍掉了她的半个头颅,红白脑浆洒了一地,她带着半个摇摇欲掉的头颅,倒在了刚刚被她砍死的女人尸体上。
阿佳妮的境况更加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