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帆松开她,直起了腰,眼中噙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讽刺,哂笑一声,把车门碰上,绕过车头去了驾驶座。上去前,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垃圾桶烟槽里的烟蒂,脚步顿了一顿。
他把车子发着,扭了方向盘往来时的路开,开了十几米后,问她:“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苏青不搭理他。
沈泽帆说:“女人抽什么烟?”
苏青没答。
两人沉默了好久,沈泽帆忽然道:“当年你走以后,越平就去了西北试炮,你知道吗?”
苏青背脊僵硬,抿着唇没有开口。
沈泽帆笑起来,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其实,他的声音也不是那么严肃,却别有一番冷意:“既然回来了,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我也不想追究。不过,有一点你要记得,那就是安分守己,别再痴心妄想,做那些龌龊的事儿。我的眼睛里,是容不得沙子的。”
他板起面孔,不跟她说笑的时候,苏青分明觉得心脏瑟缩了一下,不受控制地跳起来。
那种茫然和彷徨感,不止是因为他的话,还有被他提到的褚越平。
每每想起这个人,她的心就跟针扎一样,痛,痛到有些麻木,甚至脸上出现恍惚的神情。
她甚至在想,如果这一切都是梦,从来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
约莫是她灰心丧气的表情有些刺到他了,心里莫名有些烦躁,沈泽帆皱了皱眉,不过没继续说。
苏青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沈泽帆挑眉。
“褚越平只是我哥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拖累你的好兄弟的。”苏青抬起头,难得提起勇气,目不转睛地和他对视。
这双眼睛乌黑深秀,意外地明亮澄澈。
还透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倔强。
那一刻,沈泽帆有些恍然,很多到嘴的话,忽然又咽了下去。
他沉默下来,苏青也随之沉默了。
……
把苏青领回家后,沈泽帆就算完成任务了,对沈诗韵说:“我还有事儿,晚饭就不吃了。”
“你能有什么事儿?”沈诗韵叫住他,手里的筷子敲敲碗,“给我坐下。”
借口没生效,沈泽帆只好过去坐了。
餐桌不大,也就苏青这边还有空位,他只好挨着她坐下。
苏青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沈泽帆一怔,多看了她一眼。
苏青觉得锋芒在刺,只能假装没看见,低头继续扒饭。
沈诗韵给她夹菜,笑着说:“小时候啊,你跟小帆死掐,见了面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现在看,倒是挺融洽了。”
苏青弯了一下唇,自哂道:“小时候不懂事,人总要长大的。”
沈泽帆目不斜视,没接这茬。
苏青走后,沈诗韵把他叫到了院子里聊了些话。
当初院子修建的时候,东北角养了一个小花池,沈诗韵爱小动物,就养了几尾金鱼,如今长大了不止一倍。
她一边洒鱼粮一边咒骂:“老周跟我说这鱼吃什么都长不大,丫两年不到就成这德行了,回头看我不找他算账。”
沈泽帆兀自点了根烟,眼皮都没抬一下:“有点儿脑子的都知道几十块钱买不到这种品种,还物理学专家、教授呢。”
沈诗韵被他气得吐血,拿手指狠狠戳他脊梁骨:“臭小子,少损点你要死啊?”
沈泽帆难得笑了一声。
沈诗韵也笑了,尔后叹了口气:“这些年,青儿不容易。这次来北京,是我非要带她来的,一方面,我是希望她能走出来,另一方面,策南那边……两父女,老这么僵着也不好。”
沈泽帆没应。
沈诗韵说:“你帮我看着点儿,别让褚萱那帮人欺负她,不然我找你。”
“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要我管,我这工作还干不干了?”
沈诗韵竖起眉毛:“现在我的话不管用了是不?小时候没揍你个丫挺的?”
沈泽帆怕了她了:“行行行,我没事儿多去看看她。”
不过,这会儿潜意识里又有些不大乐意见到她。
沈诗韵踌躇满志地走了,只剩下沈泽帆一个人站在原地沉思。一个人的时候,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苏青比他小四岁,印象里,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性子有点和软,那会儿总被他欺负。
那时候,他未经世事,远没有现在这么沉稳内敛。他喜欢欺负她,最喜欢她被他欺负地脾气上来又只能红着眼睛忍耐的模样,像一只被逼到绝路上的可怜兔子。
想挠他,想反抗,爪子又不够锋利。
那时候,他、肖望、褚越平,是这圈子里响当当的三个人物。褚越平是她名义上的哥哥,有时候他欺负她欺负得过分了,他也会制止一下。
可是,褚越平越是制止,他下次就更加过分,像是和谁较着劲儿。
有些事情,总是不能诉之于口的。
那时候满腔赤诚,却懵懵懂懂,现在长大了,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了,一一回想起来,才算是明白那种感觉。
为什么不耐烦搭理旁人,就爱折腾她?
原因简单得很。
这些日子破天荒地阴雨绵绵,连日来,地面上都泛着一层潮气,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腐烂,也像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
第22章 酒庄风波
因为研究项目的原因,李芃最近和苏青走得很近,放学后常叫上她一块儿吃饭。
两人年少时其实只是萍水相逢,不过遭遇相似,有时颇有种同是天下沦落人的感觉,很谈得来。而且他这人性格随和,没有攻击性,苏青并不排斥他。
晚上做完实验,李芃换了衣服就叫住了她:“苏青。”
苏青抱着文件回头:“有事吗,李师兄?”
李芃笑了笑说:“我大伯在西城那边有家菜馆,刚翻新过,这两天都免费,一块儿去吃个饭吧,就当赏个脸,添个彩。”
“添什么彩?我又不是吉祥物。”苏青微笑。
两人出了校区,坐李芃那辆车去的。
那是西城区的一家老字号酒庄。最近这两年时兴什么农家乐,不仅仅要饭菜好吃,吃的环境也很重要。
这地方在景山山脚下,沿着一个人工湖建起来的。早些年,还因为违章圈地被警告过,这老板也是个能人,不知怎么后来又给摆平了。
地方早订好了,进门的时候登记了一下就有服务生带着她们穿过大堂,沿着环形的走廊往前走,不刻就进了最东边靠湖的一个八角亭。
“来,吃什么随便点。”李芃递给她菜单。
苏青疑惑:“不是免费吗?还能挑菜?”
李芃滞了一下,马上道:“有三种套餐可以选。”
苏青也没多想,点了点头。
菜确实不错,很地道,吃着爽口。可没吃两口,前面就传来喧嚣声。李芃说出去看看,回来后,脸色就不大好了。
苏青看出他的担忧,也搁了筷子:“出什么事儿了?”
“有人闹事。”李芃让她坐着别动,也没说是什么事儿,转身就出了包间,往前面去了。
……
闻冲是上海本地一家核能电子公司的老总,手里也算有几个小钱,前些日子因为老城区改迁的问题,厂子被封了,好些业务也受了些影响,他本来想迁去厦门,一打听,原来那地方因为环保问题也查得特别严,工厂选址很困难,不容易落户。
一个公司,上千人都等着吃饭呢,他赶时间,没那闲功夫耗,想来想去,决定往北边发展。正好有个老同学在北京这边,混得还不错,说有门路,可以帮他搭线,选个证件齐全、已经审核过的空厂子,进去就可以直接工作。
老同学找的这人叫厉旸,年纪还很轻,但是下海已经很多年了,人脉很广,天南海北遍地都是朋友。他手里有几块地皮,在丰台那边,正好上面有几个空厂子,以前是加工鞋履的,前两年金融危机,老板卷了钱逃了,留下个破厂子抵押给他。
他本人对这方面的生意没兴趣,遣散工人后,这厂子就一直空着。
闻冲前几天抽空和老同学去了趟丰台,看了看那空厂子,果真不错,地方大、四面通风,又远离市中心,满意地不能再满意,当即让老同学帮忙约一下厉旸,大家吃个饭,寻思着在酒桌上把这事儿给拍定。
桌上挺融洽,厉旸也表现地很随和,没一点儿排斥他这个外来佬的架势,闻冲心里也松了口气。
眼看事情就要搞定,这尼玛,菜里面吃出只苍蝇!
闻冲的脸都绿了。
厉旸倒还算镇定,挑着烙银的筷子慢悠悠把这只黑苍蝇给夹了起来,还朝左右笑了一下:“这加的料不错啊,挺别出心裁的。”
肖望低头点烟,不做声。
桌上气氛诡异。
闻冲知道再不表态,他这事儿就得吹了。你求着人家帮忙,吃顿饭还吃出只苍蝇,这算什么事儿啊?将心比心,要换了他他也觉得自己被人给涮了。
太不尊重人了!
于是,他站起来就叉起腰,吆五喝六嚷嚷起来。服务生见势不妙,忙去前面叫来了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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