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回头,迎面打来一道刺眼的强光。
渐渐地,大灯灯光黯淡了。
苏青看到了擦过路口熟悉的那辆大吉普。夜晚灯光暗,那地方背光,苏青看不清里面人的神色,但是,苏青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人。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心里有些莫名的慌乱。
第20章 醋坛子
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全程基本是李芃在活跃气氛。
说着说着, 李芃也察觉到她心不在焉。他是个有眼色的人, 满腔热情渐渐冷却下来。
吃完饭, 两人从餐馆离开,坐的还是李芃那辆丰田。
往前就是山区了, 前些年恳了片地还搁着,规划一直迟迟不下, 立交不得已改道,晚间这条道上车流就有些稀少。
丰田车在立交下堵住了, 不得已, 李芃取道山区,盘了大半山路才进了市区。
苏青说:“麻烦你了。”
“说什么啊, 是我要带你到这儿吃饭的。”
说话的功夫,李芃定睛看向反光镜,脸色有些异样。
苏青不解:“怎么了?”
“坐好了。”李芃脚往油门踩了下去, 车速明显飙升。苏青一个颠簸差点撞上挡风玻璃, 忙拉住头顶吊手。
她还心有余悸:“到底怎么了?”
“有人跟着我们。”李芃言简意赅,把方向盘握紧,脚下油门踩得更快。
黑色的越野却像鬼魅般尾随过来, 死死咬住他们的尾巴。明明车速很快,李芃却觉得这人其实心态很好,不疾不徐,有些猫捉老鼠的味道。
像是——逗着他们玩儿。
李芃的额头渐渐冒出了冷汗。在危急时刻, 一个人的情绪很容易感染到身边的人,苏青也变得紧张起来。
赛跑般疾驰较劲了两公里, 那车终于慢慢逼近,跗骨之蛆般贴了上来。
李芃脸色大变。
就听见“砰”的一声,清晰的爆破声,那车车头撞上他们车尾,右后方的尾灯被撞毁了。
车身剧烈抖动,尔后是不受控制地倾斜,吓得苏青尖叫出声,死死拉住头顶吊环。
李芃脾气这么好的人也想大骂一声“神经病”。
好不容易稳住方向,却惊骇地发现,后面那辆越野车压根没离开,又一次撞上来。这人车技很高,分寸拿捏地很好,这一次只撞毁了他们的另一只尾灯,逼得车身往左前方倾斜,又不至于倾翻。
李芃算是明白,这是心里不爽,跟他们闹着玩儿呢。
连着吓唬了他们三次后,那车终于一个加速飘逸,横到了他们前面的路口,不偏不倚堵住了去路。
李芃也正好想问个究竟,和苏青齐齐下了车。
前面那辆吉普的车门也被人大力拉开,跨下来一双黑军靴,径直踩在路面上,不动如山。
这下来的是个军制笔挺的青年,衣身齐整地卡在黑色的武装带里,窄腰劲瘦,双腿修长,帽檐下一张冷峻英气的面孔,眉眼动人,好不风流。
可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自己认识这么号人物。
互相打量的短暂功夫里,两人也算摸清了对方那么点儿底。男人看男人,跟女人看女人一样,第一眼比的不过是相貌气度之类而已。
两个有敌意的男人,不外乎如是。
李芃虽然摸不清这人的底,也知道他来者不善。本来想过去质问几句,可临到头了,看到对方这气度和架势,忽然又转了态度。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露出个得体的笑容,走过去递出手:“你好,我是李芃。怎么称呼?兄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泽帆抱着肩膀在原地没动,压根没有伸手的打算。
李芃有点尴尬。
甭管人怎么样,眉宇间那种锐气和傲慢是掩盖不了的。
这人的眼神和举止,明明白白地瞧不上他。
李芃多少有点下不来台,讪讪地收回了手。
苏青都看不过去了,过去说:“沈泽帆,你想干什么呀?大马路上的,要出事儿的你知道吗?”
“知道啊。” 沈泽帆说,眉毛都没杨一下。
这下轮到苏青愣住了。
然后,她听见他冷冷地说:“与其让你大半夜跟男人出去鬼混稀里糊涂死外面,还不如我一下撞死你来得清静。”
苏青的脑子混沌了片刻,随即是压制不住的怒意,重逢以来,她第一次敢冲着他发火:“什么鬼混?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
沈泽帆瞟了她一眼,只说了一句话。
就这一句话,让气氛僵到了极点。
他说,你连自己的哥哥都勾引,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
连着几天,苏青的心情都很不好。
这日傍晚,沈诗韵给她来了个电话,要她到家里吃个便饭。苏青想起那日和沈泽帆的不欢而散,推诿着不想去。
沈诗韵这人简单粗暴地很,一句话就堵住了她:“不来也行,这学期各项考核零分。”
——还真是有其姑必有其侄啊。
一样的霸道,一样的不讲理。
苏青没有办法,乘了辆公交过去。
到内院里,已经是晚上了。
北京的夜晚很冷。
苏青站路灯底下茫然了很久,后来去就近的小卖部买了包烟,在路灯下点燃了。火苗在指尖跳跃的时候,灯罩下的飞蛾也在拼死地反扑,只为了循着那么一点儿温暖。
可这代价,真是太大了。
她不会抽烟,抽第一口的时候就呛住了,憋得脸红脖子粗。
苏青很美,眉眼生得精致妩媚,但是,因为常年呆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很少与外人打交道,低眉敛目的模样反而显得端庄文气。
让她这个人,看上去内敛淡静,却又艳光四射。
不大不小的步行街,对面是葱葱郁郁的花坛,后面一排整齐林立的灰色老房子,尖顶、还有小檐角。
印象里,内院没这么个地方。
苏青把烟夹手里,歪着脑袋打量旁边的指示牌。往左就是某某幼儿园和体育中心了,可这幼儿园她听都没听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盖起来的。
走着走着,没想到在自家院里还迷了路……说出去都丢人。
她想了想,给老师打了个电话。
响了两下,沈诗韵就接了起来,在那边笑道:“人来了?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你不一直嫌我啰嗦嫌我烦吗?让我猜猜,你该不是迷路了吧?”
“怎么会?”苏青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被家里人赶出来了,校舍临时装修,我现在没地方住。老师,你以前在这边不是还有套小房子吗?借我住一晚呗。”
沈诗韵没好气:“我那房子漏水,而且,几年前就分配给别人了。我人常年不在这边,总不能老霸占着分配房吧?”
苏青又跟她胡侃,啰嗦了一达通。沈诗韵哪里还不知道她这脾气,知道她拉不下这脸,喊停了她:“甭扯了,丫满嘴跑火车。”
苏青丧气,声音低低地承认:“找不到地儿了。”
沈诗韵笑:“你也够可以的。”
隔着电话苏青都能想象到她幸灾乐祸的脸,在心里龇牙,这边一个劲儿伏低做小:“您不说会找人来接我吗?”
沈诗韵也不调笑她了:“你人现在在哪儿……就在大院里,XX幼儿园……好,我这就让人来接你,站那边别动。”
没等苏青辩驳,她就把电话掐了。
沈诗韵是苏平瑄院士的关门弟子,在上海呆的这四年,院士在研究所闭关工作的日子就由她帮忙照顾苏青的生活起居。
苏青读的是直博,本科毕业后,这次跟着她北上。
说起沈诗韵,在他们这个圈里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二十四岁就获得双料博士学位,是国内有名的物理学家、化学家,曾获总装备部科技进步一等奖,光荣科学基金二等奖,三十二岁时发现了两种新型元素,对核能源、等离子科学等领域作出了卓越贡献。
苏青是她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她最刻苦的徒弟。
就是性格有些内向,不爱跟人打交道。
沈诗韵其实希望她能多出去走走,多交几个朋友,别什么事情都憋心里,准出毛病。
在路边等了会儿,老天也跟她作对,这个季节居然下起了雨。
苏青熄了烟,抬手遮住额头,往前跑了十几米,进了一家小超市。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见了她善意地笑笑。
苏青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好杵人家门口白占地方:“给我一包烟吧。”
“女烟?”老板指着下面一排包装得花里胡哨的烟盒笑问她。
苏青说:“我不抽这个,最呛人的就成。”她抽烟,不是为了什么时髦,就是闷的时候、烦的时候想抽上一两根试试。
她老师沈诗韵的瘾倒是很大,才四十上下,前几天就被查出了胃穿孔,吓得她骂骂咧咧了好久,发誓从今天起戒烟。
苏青就调侃她,您老这话都说了十几年了,哪一次能真戒了?
沈诗韵专注这行多年,一直都单着,要不是性子开朗,下了班偶尔还能找一大帮子朋友吵吵闹闹笑笑,这十几年下来还不得憋出病来啊?这么想想,烦的时候抽个烟,也就能原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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