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珍看着她“以为你好些了,竟还是疯言疯语。”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觉得他就快要不需要你了。吴南邶有弱点,是他从小家境培养出来的,他看中亲情,不能割舍骨肉血脉。”
如月轻轻摸上小腹,低头看“我们有了孩子,也许是个男孩,到时候别像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我希望孩子性格随我。”
曲珍觉得指尖颤抖“什么?”
“有两周了吧,他还是不及蚕豆大小。”
曲珍觉得从足底凉到心尖,却笑着说“妇幼保健院我有认识人,别人的事我不会管,但你的事我一定帮你。”
“用不着。”魏如月拒绝“生出来认你做个干妈,到时候干妈干妈得叫着,看你臊不臊得慌!”
她说完走到门边上一把拉开,朝外面笑嘻嘻得说“讲到哪了?看师娘做汤受益匪浅多聊了两句,赶明儿我也给南邶做一次!”
她反手将门拉上。
燃气灶上的火苗像是一束束娃娃的手,伸展着,需要拥抱。
锅里的汤滚着水翻着花,咕嘟嘟,听起来像哭声。
*
吴南邶嬗变的人生得益于他自己一向视自己为通判,他的原则是他自己,幼时人们的指指点点,学业生涯中的中途退学,考取名校时的无人掌声,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吴南邶自私到了极点,他也只惦念着舅舅与舅母对自己那点可怜的好,为自己为了二老他努力做第一,渐渐养成不罢休的性格,话少却缜密,不受人待见的早熟。
他从不为自己没把握的事情夸下海口,也从不为自己力不能为的事情盲目追逐,曲珍的出现是他的劫。
吴南邶那些少的可怜的胜负欲望在作祟,他只能看见眼前的事,虽然对于其他事物他总是深谋远虑,而见到曲珍那一刻他只能想到“现在”两个字。
也并不真的想占为己有,只是这感觉微妙,甚至抠挠着他的心扉让他倍感不适,曲珍温婉端庄,与自己的乡土与拘谨如同方枘圆凿,吴南邶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还可以更坏一些,他想要试探自己的底线究竟何为。
人的一生吃五谷杂粮,所犯的错事糊涂事罄竹难书,他不曾念想自己会有个爱到死的女人,到头来他也不懂得爱,只觉得新鲜感好奇感加求胜欲就是了,在西安,不出几日见着曲珍,他自己盲从,却也未曾后悔过。
而后一路追到北京,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魏如月对自己的那般好他知道,见她也一路跟来,晓得她亦是甘之如饴,所以不去劝不去阻,行动会给她答案。
可时过境迁想想现在,吴南邶觉得老天爷也许给他设了套,一切都脱轨似的发展。
而他对曲珍的感情,也脱了轨。
不能在夜深人静肖想她的容颜,如同皓月当空但那寸皎洁永远不属于你,他住在楼上,每天听她的节目看她的微博,曲珍按时下班之时应该永远不会向上看那隔着窗注视她的人,吴南邶却感到踏实,至少他们生活在一处,每天呼吸同一片空气,她那里下雨他也披上雨衣,她穿着高跟鞋累得坐下小区里的长椅上吴南邶也脱了鞋踩在瓷砖地上陪她。
突然想要靠得更近,他心里暗声道“没有错。”
今天饭后吴南邶先送魏如月回家,未脱衣,嘱咐她从冰箱里拿水放在床头,甚至未换鞋,转身复又离去。
回到这处曲珍让他退了的房间,屋里点着一盏夜灯,无床,厚实的床垫子搁在地上,曲珍来过一回的,就在这上面与他做*爱,想是她那么爱干净的人也没有嫌弃。
吴南邶养了一缸的鱼,捏花碗口的玻璃大肚缸,凤尾摆动着清闲游弋。
吴南邶照例打开FM听她早间的重播。
曲珍的声音,读了一段故事,是汪曾祺的《鹿井丹泉》。
红鱼青磬中,一位俊俏僧侣对一只母鹿心生好感,做了些人伦之外的事,母鹿产女,风姿绰绰步生莲花,歹人起了邪念要与鹿女苟合,鹿女投井,和尚圆寂。
公众号上有人留言,曲珍读了几条做解答。
吴南邶没有再听,他觉得大多旁人非议之事都是庸人自扰,不能在一起或者不被人承认的爱恋,总是没有好结果,仿佛已经成了定论。
吴南邶轻笑,低头发现鱼缸中的一尾鱼已经翻了白儿。
他捞起来,见鱼唇仍是渐渐张合喘息,他眼神冷漠,将它丢置在旁边的花盆里,用了五分钟看它如何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预收文《B座7楼》,但不确定什么时候写什么时候开,大家随意收藏。
☆、予遗慈悲
吴南邶的项目组一共三人,开发国产陀螺仪欲想挤进国际市场,吴南邶不是没有把握,但剩下的两个人却是每日垂头丧气。
北斗导航为他们租了独立的科研工作室,国防科大的办公楼,在永定路,没成想与老陈他们挨着。
几次中午饭点在楼下面馆遇见,吴南邶笑着打招呼,老陈却显得讪讪的,点了点头,不坐过去寒暄。
老陈的同事里面有位小年轻的,姓谢,名字叫谢懋丞念着绕口,大家一般都叫他小谢,小谢人很活泛,专业是画图出身做电路板设计,与老陈走得近些是因为有几日曲珍下班早来此处接老陈回家,顺便送小谢去地铁站。
这位小谢见着几次吴南邶与老陈打招呼,颇为好奇得问“谁啊?长得这么硬朗。”
老陈笑笑不置可否“我徒弟。”
小谢在午休饭后与老陈聊着这些,见老陈有点闷闷的,就又聊以往话题“借你车那事嫂子同意了吗?”
“还没跟她说。”老陈打着马虎眼,实则是真的为难。
想起昨天睡前跟曲珍提起此事,说公司那个小谢与自己走得最近,想是曲珍印象里或多或少有这个人的印象,没有过多介绍,只说他延边有个叔叔想到北京来定居,借自己的车去拉行李。
曲珍在床边看着书,淡淡答道“好啊,借吧。”
“但我得跟着去,赶上清明节假期高速不收费。”
曲珍皱眉瞧他“你跟着去干嘛?”
“他去接叔叔是其一,他爱人一直念叨着要去延边那玩玩,所以随车一起去,但没驾照,俩人总得有个人倒班开,就叫我跟着,不用我掏钱。”
曲珍把书合上放在床头“老陈,人家借车应该给你钱才对,这不给钱就算了,让你免费帮忙开车,说得好听是去接舅舅,但傻子都看得出来是俩人是想去玩玩,他舅舅行李再多陆运也运过来了,快递贵还是油钱贵,你就说他们想去玩就得了,拿什么舅舅当挡箭牌——”
“曲珍!”老陈厉声呵斥“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曲珍不罢休“那好,我再跟你分析一下,他媳妇想去玩,咱家那轿车后备箱那么大点地方装他俩行李箱就满了,何来帮舅舅拉行李!想玩就说想玩的事,坐火车也是去玩,偏要开车去,还得搭上你一个好说话的,免费让你去开车供你玩你稀罕?差那点钱吗?你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老陈啪得一声摔了眼镜“这事我已经答应小谢了!你甭说那些没用的,我只是向你汇报一下!”
曲珍关了灯盖上被,不去理会他。
第二天老陈起得早了些,正赶上曲珍坐在客厅里吃饭,曲珍看着他又说“你昨晚说的事,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去,车借他可以,让他随便开,开一天也是开,两天也是开,沿途玩玩也好。”
老陈一听她憋了一宿还是不同意火气就腾腾得烧,喝了一两白酒就着茶叶蛋吃完数落她“你也甭憋着不说,隔夜了跟我翻旧账,你有几个朋友?从毕业到现在就郑思一个好友,你活得太独,我不能跟你相提并论!”
曲珍感到委屈,像被人揭了疤“我一毕业就嫁给你,工作也没有,你让我上哪交朋友去……这么大个北京我人生地不熟,跟着你来了,你现在也别戳我痛处,我知道我活得独,但你这事我觉得实在荒唐,不行我在直播的时候当别人的故事讲给网友听听,你看他们怎么说。”
“行啊,你能耐了,有工作了就跟我蹬鼻子上脸的,我看我就是把你养得太好惯得没样儿了!不说这个,就你天天跟我母亲相处,她让你平时脱下来的衣服立刻就洗,你非说太累要攒到周末,母亲年岁大了每天还要给咱们操持家务,你于心何忍!”
曲珍说不出话,见着婆婆已经跳舞回来站在门口换鞋,刚才的话她应该都听进耳朵里了。
曲珍不看她,瞪着老陈“我自己觉得我已经尽力了……”
“你看看我嫂子是怎么处窝子的!幸亏我不是家里老大让你当大嫂,要不然你真给我丢脸,我妈说一句你顶一句,头头是道的,你胎毛才落几根?合着全家都得围着你转你才高兴!”
“你嫂子好,会处窝子!不还是把你大姨撵外面住去?小孙女也不往回抱,嘴上能说会道根本没有实际行动!”
老陈过去就给了她一嘴巴。
曲珍别过头去,脸颊微红,半天没动。
婆婆赶忙进来,拉了老陈一把“你快去上班吧!”
他人走了,婆婆看曲珍自个儿在那默默流泪,过去拿了湿毛巾给她覆着“儿媳妇啊,跟男人不能戗槎说话,这男人都是得哄着,我也是觉得你最近对杜生没什么耐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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