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很快就端正了神情,因为现在轮到她上场,她与卡尔根女伯爵一左一右地站在桌子的两边,用面包蘸上盐粒来擦拭那些盘子,以保持餐具的绝对清洁。擦拭完毕,一道道冷盘便端上来了,玛丽拿起餐刀,切下一部分放在盘子里,而卡尔根女伯爵则将每一种宴会用酒都在水晶杯里倒上三分之一杯,侍立旁边的头上戴着高高羽毛的侍卫面无表情地将食物塞进嘴里,然后再喝一杯酒——这是为了避免食物被人下毒——据说从亨利二世国王开始,英国王宫就有这种规矩,时至今日,礼仪的性质多于实际的用途。
玛丽的职责也仅只如此,她在妥善完成之后,卡尔根女伯爵便邀请她去圣詹姆士宫的王室礼拜堂欣赏新近装修的弥撒台,路上,女伯爵低声跟玛丽讲述王储的又一件逸闻趣事:就在婚礼的前夕,一个名叫玛丽·罗宾逊的女演员声称自己与王储有一个儿子,自己才是王储的合法妻子。
玛丽大吃一惊,她不可置信地说道:“这怎么有可能?王储即使与她有一个私生子,也不可能见个女子就与她举行婚礼吧?”
但是卡尔根女伯爵却高深莫测地说道:“亲爱的伯爵夫人,这就是大家诟病王储的地方——他有一万种勾引女人的方法,却偏好用假结婚来骗女人跟他上床。”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威尔士亲王从小就是个色鬼,他十六岁那年就被王后逮到在小会客室里与王后的一个侍女鬼混。其实大家都说王储可能已经育有好几名私生子女了——说来真是让国王痛心疾首,他的四名王子的私生子加起来可以组成一个侍卫队,他却连一个合法的孙子孙女都没有,为了追求爱情,他们都选择跟自己的情妇同居,而不肯光明正大地迎娶合法的新娘。”
玛丽觉得在王宫的走廊里谈论这种辛秘实在有失体统,便问道:“那么王储是怎么摆脱那位罗宾逊女士的?”
卡尔根女伯爵急切地回答道:“哦,除了矢口否认,他才无能为力呢。可是那个罗宾逊女士手中握着王储的一打亲笔书信,她威胁要把这些信卖给伦敦的各大报馆。最后是国王派自己的私人牧师出面,跟那位女士交涉,花了五千英镑才堵住了她的嘴,据说那位女士还得到了一笔可观的年金,来抚养她的儿子长大。”
卡尔根女伯爵提到国王的私人牧师的时候,屏住了呼吸,玛丽不禁怀疑起女伯爵是否对年轻的牧师先生怀有什么特别的情意。她怀疑得很有道理,当她们穿过走廊,走进礼拜堂的时候,弥撒台前里斯本牧师正在做最后的检查,玛丽发觉,一见到他,卡尔根女伯爵那白皙的皮肤,就因为兴奋而微呈粉红的色泽。
里斯本牧师回过头来,玛丽脸上的笑容变淡了,看到玛丽,里斯本有些意外,但是他含笑注视着她,眼中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仿佛之前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他依旧穿着他黑色的法袍,也许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服装比牧师的黑袍更性感的了,他无疑是很英俊的,然而英俊二字还不足以描摹他,在英王的宫廷里,英俊的男人非常多,可是具有他这种非凡吸引力的人却不多见,也许玛丽不像别的女人那样被他迷得发痴,但是不管她心中存着怎样的芥蒂,面对他的笑容的时候依然很难心生怨怼,他对女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诱惑力,而他本人无疑是深知自己的魅力的,并且在可能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使用了起来。
现在也许是他的魅力起了作用,也许是玛丽想要息事宁人,她伸出自己的手去,说道:“再次见到你是多么令人高兴呀,里斯本先生。”
里斯本先生优雅地低头吻了吻玛丽的手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的长长的睫毛和湖水般的明眸,他喟叹似的说道:“玛丽,很高兴你能原谅我,我原本担心你再也不愿意跟我说话了。”
玛丽已经能熟练使用宫廷的社交手腕来化解尴尬了,她故作惊惶地说道:“我可不记得曾经与国王陛下的私人牧师有过过节,倘若真的发生过,也请大人你忘了吧。”这才叫相逢一笑泯恩仇,卡尔根女伯爵好奇地询问里斯本牧师为什么事得罪过列斯特伯爵夫人,玛丽调皮地一笑,说道:“说来话长,还是由里斯本牧师跟您解释吧。”她把皮球踢给了里斯本,并且相信他一定有本事自圆其说,果然卡尔根女伯爵听得兴致盎然,不时咯咯直笑。
玛丽便走到窗口去,观赏国王驾临的场面,国王和王后走下马车进入大门的时候,簇拥在门前的人群分开,让玛丽联想到摩西用手杖分开红海的情景,她想自己果然还只是一个容易被浮华虚荣的表面所蒙蔽的普通女子呀。
☆、第77章 威尔士王妃
里斯本先生在达成与玛丽的初步和解之后,并没有得寸进尺地继续想要讨得她的欢心,他在礼拜堂的大部分时间用在了与卡尔根女伯爵优雅地调情上了,充分利用自己的男性魅力,是他在宫廷中快速站稳脚跟的利器,也符合王宫中的生态法则,他从未因为这些无伤大雅的风流韵事而受到非议,相反大家都称赞他风度翩翩,不同于以往那些神职人员的刻板无趣。
但是他眼角的余光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玛丽的动静,他发现玛丽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单纯本性,只是更加会随和变通了,且会在宫廷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乐趣。他不能不承认这些都是列斯特伯爵的呵护和包容才能做到的,为此他的心中又燃起了一股幽暗的火苗。
这个时候玛丽的脸上突然闪过一阵喜悦,她看到列斯特伯爵的身影出现在了大门口,便快速地小跑着去迎接他,今天早上,伯爵告诉她,他们俩的座位斜对着王储夫妇,可以很好地观赏那对新婚夫妇的互动。她轻盈地跑开了,甚至忘记了招呼卡尔根女伯爵,不过女伯爵正在神魂颠倒,对她识趣的离开只感到庆幸,谁知里斯本牧师的脸色却变得阴沉下来,仿佛卡尔根女伯爵的漂亮脸蛋连同那八万英镑的嫁妆随着宣布午宴开始的一声号角而顿失魅力,他只是简洁客套地将手臂伸向女伯爵,请她给自己这个荣幸,能陪同她出席午宴。
这是玛丽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威尔士王妃,不幸的是,这同样是威尔士亲王与自己妻子的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为什么,国王从自己的婚姻中得出经验,认为婚前的不了解是婚后幸福的保障,所以他固执地随着自己的心意摆弄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并坚信给了儿子最好的。
玛丽在入座之前,轻轻对列斯特伯爵说道:“我刚刚想到,整个英国的青年男女在婚事上都有权利自己做主,偏偏最尊贵的王储却享受不到这种权利,岂非咄咄怪事?”伯爵轻轻笑道:“亲爱的,这就是权力的代价,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呀!”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说到午餐,方才王后陛下跟我提了一句,想请你担任威尔士王妃的侍从女官,哦,我没有立刻给你推辞,你可以考虑一下,短时期的宫廷生活也未为不可。”
玛丽微微颔首,用餐巾遮挡着自己的嘴唇,说道:“王后陛下真是太看重我了,让我受宠若惊。她是发现了我身上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才能,还是想借重一下你的力量来加强王储的地位?”伯爵笑了,他凑到玛丽的耳边用暧昧的语气说道:“我想在王后的心目中这两者并无区别,亲爱的。”这种姿态倘若是在浪搏恩的舞会上可是要不得,会被邻居们嘲笑好多年,但是在英国宫廷的正是宴会上,反而所有人都处之泰然,但是玛丽依旧轻轻推开了他,因为她看到里斯本牧师正向这边张望,不免猜疑伯爵正是为了做给他看才故意如此的。
不过其实她也无需担心什么,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新婚夫妇身上,倘若说打扮得艳丽无匹的王储像一棵亮晶晶的圣诞树,还有可以观瞻之处的话(因为他毕竟很是俊美),那么他旁边的新娘就像是一盘圣诞蛋糕,并且是正在融化状态的。
新娘蒙着面纱,所以看不清她的容貌,不过每个人都看清了她的身段,她周身都被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所缠绕,可惜却毫无玲珑的曲线,有些轻佻刻薄之徒已经在私下打赌,猜测威尔士王妃的体重了。当大家全都落座,国王致辞完毕之后,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来到了,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家在等待新娘掀起她的面纱,露出她的真容。
相信王储本人对他的新娘的容貌也有所期待,正所谓期待越强烈,失望就越有杀伤力,当王妃在众目睽睽之下略显娇羞地掀起面纱的时候,离她最近的王储就像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跌倒在椅子上,他脱口而出:“天哪!”接着就连连作呕。
王储的反应实在是太夸张了,在玛丽看来,威尔士王妃除了有些过于肥胖之外,还不算太难看,再说了,王储本人也不见得比他的新娘苗条多少,但是王储做为一个资深的颜控显然饱受打击,他手抚着胸口,像是要喘不过来气一样地叫道:“天哪,我不舒服,快给我一杯白兰地!”侍从给他斟了满满一杯白兰地,他一饮而尽之后,又要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