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告诉妈妈,妈妈该怎么办!”想要下手却下不去手,想不下手可是现实逼着她不给她留退路,薛砚棋两难之中,一闭眼一狠心干脆就把脑袋往床檐边的冰柜撞去。
但不知是因为距离太远,亦或是薛砚棋还太虚弱,力气不够,所以但她的脑袋触碰到那冰柜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疼痛传来,只是那种冰凉顿时透过皮肉侵入,那么一下,恍然如梦的感觉。
那一刻,薛砚棋有点呆了。
但也就正是这一刻,似是感觉到了自己妈妈想要自杀的想法,病床上,薛砚棋那刚出生的还孱弱着的大儿子的哭声,一下子就变得巨大了起来,而且那种哭声,并不是单纯的那种婴儿的啼哭,而是一种凄厉的带着绝望的哀嚎。
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孩,却已然要背负这么多!
听到孩子哭声的那一霎!薛砚棋愣了愣,脑海里猛地浮现出数年前,阳阳的出车祸的时候,他当时哭的也是那样的凄厉和绝望,但遗憾的是,作为母亲她救不了他,只能看着他一点一点停止呼吸,一点一点的连哭声都没有,最终变成她小儿子此时躺在冰橱中的模样……
“不!阳阳……不要!”那一刻,薛砚棋仿佛也看到了大儿子死去的凄惨模样!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一直想要坚持着的东西在心里碎了!
“不要!阳阳,我不要你死!”薛砚棋再忍不住,从床上挣扎起来,一把将放在自己身边的大儿子抱起,紧紧的抱在怀里,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流下。
于是这一刻,薛砚棋的哭声和她的孩子的哭声同时在这太平间中响起,缭绕在偌大的太平间的上空,令闻者都不禁为之动容。
但就算是听到了这种哭声,宫崎却还是活生生的让薛砚棋在太平间里整整待了下午,直到她和她的孩子哭得筋疲力尽,才打开门走进去,将他们重新带了回去。
这一场几乎生离死别的经历,薛砚棋和孩子几乎都哭哑了嗓子,好几日都不能言语,但所幸,总算是绝了薛砚棋想要自杀的念头,保住了她自己的命,也保住了她唯一一个活了下来的孩子的命……
“还好,还好,还活着,宝宝还活着,我没有再对不起第三个孩子……”当思绪再回到当前,薛砚棋再看到摇篮里熟睡的孩子的时候,却已然是泪流满面。
但即使是这样,薛砚棋的内心也已然平静了不少,再没了从前,绝望的破涛汹涌。
而看到薛砚棋笑着笑着又哭了的样子,宫崎被吓了一跳,再不敢逗孩子,连忙走上来关切道:“这又是怎么了?这几天不都好好的么,怎么说哭又哭了?我的个姑奶奶,你可别吓我!”
“没有,我不过是想到了这几天所经历的一切,有些庆幸,幸亏当时,你阻止了我。”面对宫崎的关心,薛砚棋连忙摆摆手,说明自己没事,毕竟这几天,在床边不眠不休照顾自己的都是宫崎,若没有宫崎,她薛砚棋不可能好好的活下来,更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
“那就好,没事就好,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又想不开了呢!说真的,我可是再不忍心把你关到太平间里去了,那里的氛围,真的,令人不寒而栗……”想到那天的场景,宫崎的的眉头也是皱的许紧,因为那天,他就一直守在那太平间外边,生怕薛砚棋母子在里面会出什么事情。
但所幸,一切不过一场劫后余生。
“我没事,这些天已经好多了,真的是辛苦你了。”薛砚棋说着,从床上直起身子,朝着宫崎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都是朋友,你没必要……”看到薛砚棋朝着自己鞠躬感谢,宫崎下意识的就要走过去想要把她扶起来。
但面对宫崎搀扶,薛砚棋却是摆了摆手,坚持鞠了一个深深的躬。
“不,这是你应该得到的,这些天若不是你,我们母子二人,早就没了性命了!”薛砚棋说着,却是话锋一转,“但是,虽然已经麻烦了你这么久了,我却仍旧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您……”
“什么事,你说,能帮到的我一定帮你。”
“是这样的,我在医院已经住了这么几天了,身体恢复的也差不多了,所以我想请求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薛砚棋说这话的时候,面色格外的严肃,而话里,也带上了几分哀伤的意思,听得宫崎立刻担心的皱起了眉头追问:“什么地方你说,只要你别再想不开,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
“那就麻烦你,送我去一趟公墓吧……”看着宫崎,薛砚棋沉默良久,终是咬着牙吐出那两个字,那一个地名。
她要去公墓,去阳阳的墓,这是自从阳阳去世后这么多年来,薛砚棋第一次,主动的,去他的墓地。
于是地点一下子被拉远,经过一番准备后,这天下午,在宫崎的陪同下,薛砚棋来到了公墓,循着当年唐小小曾经带她走过的那条路线,走到那片数年前,埋葬了她疼之如生命的儿子的墓地。
一如一年前与唐小小来的那一次一般,薛砚棋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头发高高的盘在头顶,梳得一丝不苟的模样。
而似乎也是感受到了薛砚棋心中的那种悲伤,早上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到了下午,竟是飘起了细细的雨丝,一阵一阵,就恍如一年前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来到这里时,薛砚棋再不是稀里糊涂的,而是心里似明镜儿一般清楚。
于是细雨中,薛砚棋撑着伞,缓缓的,缓缓的从那小路上,走了过去。
清风微雨中,那块没有名字没有照片只写着阳阳两个字的墓碑就那么眨眼的立在那里,让薛砚棋看到的第一瞬间,只觉得心痛的要裂开一般。
但是她拼命忍住那种感觉,挤出一个算是温暖的微笑,缓缓走过去——
“阳阳,妈妈来,看你了……”
☆、第257章:去找薛焱
时隔多年的再次见面,虽然面前的只是那一方简洁到了极致的石碑,可那情感却是反反复复叠加数年,从彼时到此时,说起来不过寥寥数年,可那其中的变故和感情,只有薛砚棋的心中深知。
所以在阳阳那二字从口中脱口而出的那一刻,薛砚棋的眼泪也忍不住从眼眶中夺眶而出,于她控制不住一把抱住那墓碑的时候,一颗一颗恰到好处的滚落到了那石阶之上。
时隔数年的再相见,纵使坟前杂草青深,但终究母亲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看着情绪失控悲伤到了如斯境地的薛砚棋,宫崎只觉得心中一颤,忍不住上前,想要轻轻拍拍薛砚棋的肩膀,给她些许安慰。
但面对宫崎的好心,薛砚棋却是头也不抬的摆了摆手,作为一个母亲,她竟然生生的将自己的孩子忘却那么多年,此时再响起时,所有的愧疚和失落以及伤心之情,都是她自找的,该是她的报应——
这样想着,薛砚棋不禁把身体贴的那墓碑更紧,简直恨不得将那墓碑上小小的看不清的婴孩的照片刻到骨子里,刻到心中,这辈子再不要忘记。
“阳阳,过了这么久,妈妈才来看你,你怪妈妈么?”不知是过了多久,一直趴在那墓碑上哀哀哭泣的薛砚棋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于是便在那石碑旁坐下,头抵在上面,张口,开始轻轻说道些什么。
“你一定会怪我的吧,这么多年了,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原来我有你这么个孩子。阳阳,其实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也经常在梦里梦到你,可是每一次的那种梦境,我却傻到只以为是噩梦,只以为是我从前所经历过得那些孽,幻化了实体,钻入梦里,再一次的折磨我,那时的我,真的,真的全忘了,我竟曾怀胎十月,有过你……”
薛砚棋叙述着,关于过去的记忆的一些片段涌上心头,关乎过去的一些谜团也在此时被解开,其实午夜梦回之际,她的世界里全是他,全是那个她不过出生数月,便夭折而亡的可怜孩子,可就算是这样,梦再浓,情再深,梦醒之后,她却依旧记不起那个她有过的孩子。
俗语道,曾经有多爱,过后就有多想忘,而像这样,明明不自觉下意识相思,但到头来却依旧回忆不起,那种分明清洗到了极致却依旧模糊的爱,到底是爱到了,又痛到了何种境界?
那种痛,薛砚棋曾经想不起来,但现在想起来时,只觉得剜心剔骨一般。
“阳阳,妈妈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妈妈没有能力阻止当年的那场车祸,也没有能力把你从那场车祸中救出,也因为懦弱忘掉了你所经历的所有可怕,甚至直到现在,你的弟弟出生之时,妈妈还自私的想要一起带走他们的生命,阳阳,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们兄弟三个,阳阳,妈妈爱你……真的爱啊……”
所有的语无伦次的解释和愧疚,到最后,都化成了那一声“妈妈爱你”,其实对于阳阳,薛砚棋从来都爱到了骨子里,所以正是因为爱,才会愧疚到发疯,伤心到发疯,崩溃到大脑不得不擅自做主,逼着她忘掉了那段记忆。
雨渐下大,反借着风势纷纷扬扬洒下来,吹到薛砚棋的身上。
凄风苦雨,墓地凄凄,看着薛砚棋在墓前痛哭忏悔的样子,宫崎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薛砚棋能将那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的角色,演的那么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