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拿出一对翡翠镯子给凌艳秋戴上,我仔细看了眼那镯子的质地,十分的一般,一两银子都不值。
但她是这样说的,“艳秋啊,这对镯子是我当年嫁入曹家带过来的,一直都舍不得戴,今儿个老爷高兴我也高兴,就割爱送给你了。”
“谢谢姐姐割爱。”
凌艳秋强忍着泪珠给陈雅珍道了个万福,楚楚可怜的样子牵动了我的心。我偷瞥了眼褚峰,真想告诉他这个女人是爱他的,一直爱他的。
但……我竟不是那么愿意告诉他。
宽爷和陈雅珍这过场怕是给在场的所有人都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陈雅珍那路人皆知的嘴脸,瞧着太恶心了。
她如此践踏凌艳秋,不过就是怕她抢了她大房的位置嘛。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诅咒她一辈子都得不到真爱。
与此同时,我又在为我的命运担忧。这场看似是女人间争宠的事情,却无不反应了漕帮大当家骨子里的龌蹉和狠毒。他那个人,实在不是个善类。
游戏结束,宴席就开始了,服务生端着一盘盘精美的菜肴穿梭在酒席之间,唱片机里也响起了婚礼进行曲。就这一刻,整个大宴厅里才像个真正的婚礼场。
我没有再去理会曹家的事情了,那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我心疼凌艳秋,却也是爱莫能助。
于是我就埋头大吃了,褚峰夹了很多好菜放在我碗里,深怕我吃不饱。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还偷偷藏了个大鸡腿在荷包里,准备带回去给嬷嬷吃。
宽爷和凌艳秋来敬酒了,挨桌挨桌的来,最先敬的就是田中佐野那一桌。那家伙今天情绪很低落,都没有带红玫瑰来了,看他吃东西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恐怕还在介怀那些日本武士的死。
我有些奇怪,他今天晚上居然没有来寻我们晦气,很是安分。
宽爷敬到我们这一桌的时候,凌艳秋苍白的脸微微泛起了一丝血色,趁着敬酒这机会,她大胆狂热地看了褚峰一眼,哆嗦着手举起了杯要敬他。
“宽爷,小嫂子,祝你们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褚峰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冲两人莞尔一笑,一口就把酒干掉了。
凌艳秋顿时眼圈都红了,但还是娇羞地说了声“谢谢”。她对褚峰的情,恐怕都不能用爱来形容了,我觉得她已经深陷其中了,在这样的场合下都控制不住感情。
宽爷似乎起疑了,淡淡瞥了她一眼,眉峰微微蹙了下,没说什么。
我连忙站了起来,拿着手绢走了过去,“艳秋姐姐,我帮你包扎一下手吧?看你疼得眼泪花都出来了。”我怕宽爷不乐意,又补了句,“宽爷,我在学校学了点护工,让我给艳秋姐姐包一下吧?”
“夕夕还会这个啊,那就去给艳秋包一下吧,这血淋淋的手我看着也心疼。”宽爷摆摆手让我过去了。
我点点头,忙不迭地挽着凌艳秋的手臂走开了,往宴厅外走的。她很配合地跟着我出来了,径直来到了洗手间里。一关上门,她没忍住,忽然就泪如雨下了。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就先把她手上的手绢解开,才看到四根指头上都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深可见骨。
这往后,还要怎么弹琴作画啊?
“艳秋姐姐,宽爷的为人你也晓得,你既然已经选择嫁给他了,就要放下一些东西了。要不然你不光是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别人。”
刚才宽爷看褚峰的眼神就已经不对了,我很怕。他和凌艳秋两个都对我恩重如山,哪一个受伤害我都不忍心。
但所谓旁观者清,我还是想劝劝凌艳秋。
她哭得止都止不住,脸上的妆容都花了。我给她把手包扎好过后,又把她脸上花的地方擦了擦。
她满脸绝望地看着我,唇瓣一个劲哆嗦着。“夕夕,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在那样的地方生活,我不想的!”
“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反抗命运,这个世道女人本来就是是弱者。”
这就是命,我命中注定是个私生女,而艳秋姐姐命中注定是人的小妾。怎么办?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呢,在这样的世道下,任何逆反都是死路一条。
这个道理我都懂,凌艳秋肯定更懂。
她抱着我哭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止住了,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又打整了一下自己,抹去了眼底闪烁的泪光。
“好了夕夕,咱们出去吧,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艳秋姐姐你你客气了!”
我转身扶着凌艳秋出了洗手间,却看到走廊上有一道飞快远走的影子,有点儿像陈雅珍的贴身丫鬟。
正文 第31章 反击
“艳秋姐姐,刚才从走廊跑过去的那个人好像是大夫人的丫头,她可能听到我们讲话了,你要小心些。”走向大宴厅的时候,我小声对凌艳秋道。
曹家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不晓得,但宽爷和陈雅珍的为人我是瞧见过的。之前秦承炎也说过,凌艳秋落到宽爷手里,这辈子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所以我担心她还没真正享受到豪门的荣华富贵,就被……这是我绝不愿意看到的。抛开她有恩于我不说,就她对褚峰的爱,以及那绝世无双的容颜,就不应该红颜薄命。
凌艳秋凉凉牵了下唇角,一脸绝望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我真那样短命也是命中注定,怨不得别人心狠手辣。”
“……可是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活着起码代表还有希望。”
我紧握着她的手,心酸至极,不晓得曾经的妈妈是否也是她这样无奈,为了抚养我,她付出了太多太多了。
看我这样悲切的样子,她伸手揉了下我发丝,眼圈又红了。她连忙昂起了头,用力眨巴着眸子把眼泪逼了回去,低下头来时,已是一脸淡漠。
她对我道,“夕夕,帮我个忙行吗?帮我好好照顾褚峰,他也是个苦命的人。你放心,但凡是宽爷想要对他不利,我会想办法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
“我……会的!”
其实我想说现在都是褚峰在照顾我,我哪里有能力去照顾他。可我不想辜负凌艳秋,所以很认真地允诺了这事。她浅笑了下,收拾起满腹惆怅,风情万种地走进了大宴厅,直奔向宽爷。
盯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我觉得她可能未必就像我看到这样懦弱。风尘之中的女人,虽然活得卑贱,但自有一套活下去的本事和手段,否则迎来送往那么多人,她们又是如何应对的?
坐回褚峰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吃好了,正在和阮小飞在讲话,好像是提到了妈妈,看我一过去就把话题扯开了。阮小飞邀我去他的堂口玩,说再过一个月螃蟹就肥了,去那儿让我吃个够。
我不置可否,因为褚峰都没说话。他在微眯着眼睛看宽爷敬酒,这会儿已经到裴远山那一桌了。
看到裴燕青,我扯了扯褚峰的袖子小声问道,“峰哥哥,那个裴燕青和裴远山是什么关系啊?父子吗?”
“不,是弟弟,裴燕青是裴老爷子的小儿子,备受裴家宠爱。他自小酷爱戏曲,师出梅派,是都城梨园最有名的旦角儿。洛儿,你认识他吗?”
“也不叫认识,意外偶遇了一次,看着有些眼熟罢了。”
这我倒是没有隐瞒褚峰,没必要。只是没想到的是裴燕青居然师出梅派,梅派创始人梅兰芳先生可是我们读书时经常听老师提及的一个大人物。我虽然没学过京剧,但晓得这是中国国粹,我对这一行的名角儿都仰慕得很。
裴燕青这会儿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脸色十分难看,就连宽爷给他敬酒都爱理不理的。不过宽爷本人倒是很不以为然,一个劲地拿热脸贴人冷屁股,那谄媚的样子令我特别的匪夷所思。
凌艳秋这会儿面色恢复了一点生气,脸上挂上了惯有的娇弱妩媚的笑容,但这笑容未及眼底。
我想,她在洗手间声嘶力竭哭的那一场,就把那分对褚峰的惦念埋葬了。要说到做戏,谁又比得过风尘中的女人呢。
“阿峰,听说裴燕青曾是凌艳秋的入幕之宾,可有此事?”
我正看得认真,忽然听到阮小飞压低了声音在问褚峰,我一怔,连忙凑了个头过去,“小飞哥,你刚在说什么?裴燕青是艳秋姐姐的入幕之宾?就是那个的意思?”
我冲阮小飞眨巴了一下眼睛,意有所指。风尘之地那入幕之宾的意思我也晓得,因为妈妈就是舞女,街坊的人偶尔会提及谁谁是妈妈的入幕之宾。
“洛儿,你别听他瞎说!”褚峰不悦地瞪了阮小飞一眼,又跟我道,“凌小姐在戏曲上的造诣不输于裴燕青,他们两人不过是惺惺相惜罢了。”
“小飞哥,你看你胡说八道,讨厌!”我狠狠白了阮小飞一眼。
阮小飞笑着挑了挑眉,又道,“方才若非裴远山拉着裴燕青,他怕是早就冲过去为小嫂子出头了。阿峰,你说这算不算英雄救美的情怀呢?”
“好了,就你话多,鸡腿都塞不住你嘴吗?”褚峰拿了块鸡腿塞在了阮小飞嘴里,他狠狠扯下一块鸡肉嚼了起来,笑得更加深沉了一些。
我又抬头看去,瞧见陈雅珍怒气冲冲地从门口进来,朝这凌艳秋走了过去,到她跟前二话不说又是一耳光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