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汲了口茶,心里有些隐隐不安。
很明显,陈奇乔装改扮来香港肯定不是当当铺掌柜那么简单,他在都城的时候就深藏不露,应该是那边很有分量的人。他在国内炮火连天之时来了香港,那肯定是有着比战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而我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和凌艳秋还有来往,难不成他成功把她策反了?
“哎呀呀,洛夕啊,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陈奇才进来,大喊着我的名字。我忽然间就觉得亲切了许多,忙站了起来,很不好意思地喊了他一声“陈总编”。
他摆摆手让我坐下,问我要不要来下一盘棋。我想他可能是有话不方便明说,要暗示我,也就答应了。他让伙计把棋拿进来,我俩一摆开就开始杀了起来。
一边下棋,他一边说,“洛夕啊,你和杜先生这婚礼办得很仓促啊?原本我以为你应该和秦先生在一起呢。”
“也许我跟炎哥哥没有缘分吧。”提到秦承炎,我的手忽然滞了下,落子的时候走错了一步。
陈奇看了眼,道:“你走错了呢,要不要悔一步棋啊?”
“落子不悔,这是下棋的根本,还是不悔了吧。”
“想不到你身为女儿身,倒是有男儿的胸襟,不悔就不悔罢,后面这路子还很多呢,对吧?看你棋艺精湛,要杀出重围也不是难事。”他说着落了一子,堵得我进退两难。
我看了看棋盘,又道:“陈总编,如果这棋子代表国共两方,你希望自己的黑子代表哪一方?”
“共产党!”他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表情略显严肃了,“我下棋一直都喜欢执黑子,黑色代表着无坚不摧的力量。”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他,笑了笑,“陈总编志在四方,有着我望尘莫及的胸襟。我不过是个小人物,代表的仅仅是自己,还希望你不要见笑我小市民心态。”
我怕陈奇对我抱有什么希冀,所以提前表明心迹了。我不会拥护任何一党,但我会去做我愿意做的事情。不管他是共产党也好,国民党也好,与我没有太大干系。
他迟疑了下,神色微微有些凝重,“其实有信仰是好事,你觉得呢?”
“这是自然,我还是相信正义的。”我顿了顿又道:“对了陈总编,我听说后天晚上港口回来几艘从英国过来的货船,届时可能会有一艘货轮离岗,听说是去都城的,载着一大批药品。”
他一怔,有些激动地道:“消息属实?”
“我看到的和听到的都是这样,至于是否属实我也不清楚。”
我大概也只能说到这里了,其他的东西我帮不了忙,也没有勇气去帮。我看陈奇的反应就知道那批药对他们很重要,所以把时间都提得很清楚。
他激动得脸都红了,那我猜他乔装改扮来香港可能就是为了这批药。战乱四起,国共双方抗日恐怕是伤亡惨重,在前线,这批药实在太重要了。
“洛夕,你会有好报的,我代表党和人民感谢你。”许久,他如此说道。
“我没有那么伟大,只是尽本分”我轻叹一声,又道:“陈总编,你这边能联系上秦承炎吗?我想请你帮我带个话。”
“我可以想办法,你想带什么话给他?”
“我写给你好吗?”
“可以,你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送到!”
陈奇借给了我笔墨纸砚,我想了许久,写了这一句话:“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也许,也只有也许,若干年后,当沧海变桑田,我和秦承炎还能再见一面。
我把信纸给陈奇过后就走了,也没有再等凌艳秋,她其实是故意把我引向陈奇的,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并且很懂得如何在这样的乱世中求生存。
我回到别墅的时候,杜明熙还没有回来,可能还在给千秋子疗伤。那女人被我伤得不轻,估计那张脸这辈子都无法复原了,我只能说句“活该”。
我准备泡个澡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刚走到浴室,胃里忽然一阵绞痛,没等我冲到马桶前就吐了出来,吐得一塌糊涂。
而与此同时,我发现小腹也在一阵阵的抽疼,不是很强烈,但很不舒服。我漱了漱口,捂着肚子踉跄着走进了卧室,斜靠在了沙发上,深一口浅一口地喘息。
杜鹃听到声音跑上楼来,看到我这样吓了一跳,连忙给我顺了顺背。“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
我摆了摆手,让她帮我换下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她帮我脱下衣服时,盯着上面一团殷红的血渍愣住了,“少奶奶,你是不是月事来了啊?”
正文 第223章 无措
“月事?”
我一怔,小心翼翼伸手探了一下腿间,看到掌心上红红一片,是血!
我脑子忽然“轰”的一声,一片空白。这是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啊,怎么会忽然出血了呢?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会不会有事?
我慌忙一把拽住了杜鹃的手,急急道:“杜鹃,你马上想尽办法去把贝勒爷找回来,马上去找他!”
杜鹃给我吓住了,忙不迭地跑去找杜明熙了。我斜靠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强忍着小腹那种无法言喻的胀痛感。
我好怕啊,孩子是我的命根子,是我和秦承炎唯一的牵绊了,他一定不能出事的,一定不可以。
这一刻,我多想秦承炎在我身边,告诉我没事,有他在不会有事的。
我满脑子都是他的音容笑貌,他一次次救我于水火,一次次亲吻缠绵。我觉得自己好没用,怎么能连他的孩子都保护不好。他那么爱我,如果知道我们俩的孩子出事了,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
我此时好想他,特别特别的想他,哪怕是听到他一点点的声音。
于是我待小腹的疼痛没有那么强烈了,迅速清理了一下自己,换了身衣裳来到书房给秦承炎打电话。
我把那个能倒背如流的电话拨了很多次,可没有接通,里面是嘟嘟的声音。
放下电话后,我盯着电话机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特别的无助。小腹忽然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我捧着肚子茫然无措,心疼得仿佛被刀剜一样。
我该怎么办,现在我要怎么办啊?
炎哥哥,炎哥哥你到底在哪儿,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啊?我就要保不住我们的孩子了,我到底要怎么办啊?
我从来没有这样惶恐过,哪怕是知道这辈子可能再无法见到秦承炎都没这样恐惧。我仿佛感觉到孩子在慢慢从我身体里剥离,一点点离我而去。
我扶着墙壁又慢慢回到了卧室,在窗边张望了好久也没见杜明熙回来。我从来没哪一刻这样期盼杜明熙出现,他医术那么好,一定可以帮我留住这孩子的。
我撑不住了,回屋斜靠在沙发上吓得瑟瑟发抖,腿间好像还在流血,不断地往外涌。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楼下才响起了汽车的声音。很快楼梯间传来了脚步声,我连忙半支起了身子,看到杜明熙进来的一刹那,忙给他跪下了。
“贝勒爷,求求你救救我孩子,求求你。”
我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要他肯出手救我孩子,我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是从此心甘情愿做他的妻子,哪怕是他要我的命。
“怎么了?”
他蹙了蹙眉,把我从地上抱起来了,伸手搭了下我的脉搏。看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我哭得更伤心了。抱着他的胳膊求他帮帮我,救一救孩子。
“我不应该跟你作对,我错了,只要你救救我孩子,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明熙,明熙我求求你了。”我把杜明熙当成了救命稻草,所有恩怨在这一刻都不存在了,我只要孩子好好活着。
“别哭了夕夕,情绪不好会使情况更加严重的。你先平躺着,什么都别想。”他说着把我抱在了床上,掖了掖被子,轻轻捋了下我汗湿的头发,“休息一下,把身体尽量放平。”
“明熙,我的孩子会有事吗?”我揪着他的衣角问道,就怕他说孩子已经无可救药。
他没有正面回应我,伸手抚上了我脸颊,柔声道:“夕夕,我先给你打一针,再去给你熬一些药,你别激动,先歇一歇。”
“嗯!”
这一刻,我忽然间觉得杜明熙好慈悲,如果他救了我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他的。即使这一世无法爱上他,我也会为他做我能做到的所有事情。
他给我打了一针过后,我就稀里糊涂的睡了,好像特别疲惫。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春暖花开,梦见了太平盛世,一切都那么的美。
我还梦见了孩子,一个长得极像秦承炎的孩子,笑起来十分的可爱,黑白分明的眼眸跟他的一模一样,暖得仿佛能把人融化。他喊我娘亲,声音奶声奶气的。
我激动的去抱他,他却忽然没了,就那样在我眼前灰飞烟灭。
“孩子,炎哥哥,炎哥哥我们的孩子……”
我尖叫着,忽然从梦境中惊醒了过来,看到杜明熙背对着窗户站着,手里还拿着一支快抽完的雪茄。
卧室里烟雾一片,特别呛人。
烟雾缭绕下,我不太看得清楚杜明熙的表情,喜怒哀乐都看不清。估计他也在这儿呆很久了,这屋子里这么多烟雾,说明早早就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