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听不到,她想,如果莫铖要真的被埋在这里,她多休息一会儿,他就少一分生气。她没注意到,没有带任何防护措施的手,十指早已血肉模糊。
二三个小时过去了,天色有些暗了,剩下的那些被埋得太深,单靠人力是不行的。
许诺嗓子喊哑了,一停下来,她才感到十指揪心地痛,一阵一阵从指尖痛到心里。
许诺坐在泥淖中,心已经沉到谷底,她还是没找到莫铖,怎么办,莫铖到底在哪里?
可能莫铖没遇上这个事故,但手机还是毫无动静,也有可能莫铖忘了带手机,但许诺清楚,莫铖不是这样粗心的人。
浑身像散了架似的,许诺费力爬起来,去看被救起的伤员。没有,没一个是莫铖,她去看贴着的通知,那里写着伤员姓名,送到哪家医院了。许诺一行行看下去,看得很仔细,可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到莫铖的名字。
心一点点往下沉,最后,许诺望向那些被集中在一起的遇难者遗体。
不可能,莫铖不会有事,他是个祸害,他这么坏,怎么可能会这么早死?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许诺摇头,告别自己,不可能,不会的!
但她还是绝望的,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每一次都万分沉重,抬起来不知道下一步怎么继续,许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个个看完那些没有生气的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些被砸得面目全非,有些还保持着最后一刻的表情,但无一是僵硬的,青白的。
许诺一个个看过去,强忍着一个看过去,不是,不是,不是……
看完最后一刻,许诺像用完所有的力气,她软下去,坐在泥水中,再也控制不住,失声大哭,莫铖,莫铖到底在哪里,这里没有,伤员也找不到。她绝望地望向工具车正在挖崛的地方,这么久,没救了,没救了……
“莫铖!莫铖!”许诺边喊边哭,她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她还没说过爱他,一次都没有说过,他就不见了,他怎么这么狠心,就这样不见了。
四周人来人往,救援仍在进行,不时有人停下来看许诺,以为她是刚失去亲人的家属。
其实许诺的嗓子早已喊哑了,现在只是干嚎,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她紧紧地抱着自己,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了,老天要这样对她,阿公没了,现在莫铖也走了,他才几岁,什么都没开始……
许诺也想过,可能莫铖还好好的,没看到手机而已,但她怕,真的好怕。刚才她和其他人挖出来的遇难者大多没了生息,只有少数几个有救。她被吓到了,她去看遗体,那么多,像没有尽头,到处都是死人,莫铖简直毫无生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许诺已失去理智,她根本没法思考,心里全是绝望。
她一直哭着,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讶的大喊。
“阿诺!你怎么在这!”
正文 第24章 爱,很爱
许诺回头,看到同样一身泥水的莫铖。
他疯了似地跑过来,蹲在她身边,握着她的肩:“你怎么在这?”
许诺眼睛哭肿了,做梦般地伸手摸他的脸:“莫铖?”
“是我,”莫铖抓着她的手,注意到她满手都是伤,还在流血,皱眉道,“你怎么弄成这样?”
手中的温度是真的,触感也是真的,许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是莫铖!真的莫铖!活生生的莫铖!他没死,还活着!真的!他真的在!
许诺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哭得泣不成声,尔后,又疯了似地打他的后背:“你跑哪里去了?你怎么不接电话?你不知道我,我……”
许诺说不下去,刚才她的心在十八层地狱走了一圈,已经体无完肤,血肉模糊,简直要活不下去。
泥石流发生时,莫铖确实也开到这个路段。不过他运气好,远远的听到声音不对劲,提前减速,事故发生时,他的车就差几米的距离,前面一辆车完全就被盖住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和同事爬出来,也没多想,就赶着救人,手机也放在车上,压根没注意。这种情况,时间就是生命,他忙疯了,现场又这么吵这么乱,许诺喊了半天,他也没注意,两人都忙着救人,竟这样错过了。
许诺去看了他坐的车,还真是运气,再过去就是一辆陷在泥土里的车,这条命真是老天开眼捡回来的。许诺看得一阵后怕,这要再过去一点,真不敢想象,还好,还好。
莫铖也是灰头土脸,全身都泥,看着许诺,想想也就明白了,有些生气:“你怎么就这样跑过来,要遇上二次滑坡怎么办,你看你——”
他想起她血肉模糊的手,不说话了,带她到临时护救站包扎伤口。
做了清洗,手还在流血,上面全是刮痕伤口,伤痕累累,特别是指尖,全破了,一两个指甲都快被掀起来了,连做消毒包扎的医生都看不下去:“小姑娘怎么不戴手套?伤成这样……”
许诺咬着牙,药水一涂上去,就微微瑟缩一下,强忍着痛,不好意思说:“忘了戴。”
莫铖在一旁小心地扶着她,眉皱得紧紧的,真是又气又心疼,他没事,她倒是伤着了。
医生涂了药,又包扎好,嘱咐道:“回去两三天换次药,这几天不要碰水,小心发炎了。”
“嗯。”莫铖点头,又问了要注意什么,便带许诺离开。
许诺举着两只被包得圆圆白白的手,有点滑稽,不过她找到莫铖,心里倒挺开心,相对身边一脸阴沉的男人,脸上还带着笑。
莫铖气得不打一处:“还笑,你看你的手!”
许诺还是笑,眼睛弯弯,亮晶晶地看着他,还带着些水汽,这样子反弄得莫铖不好发火。
接下来的救援工作只能靠工具车,他们也帮不了什么忙。莫铖去和同事说了一声,准备带许诺先找个地方休息,她淋了半天的雨,又泡在泥水里,再呆下去,一定会生病的。
许诺乖乖跟着,莫铖小心翼翼地抓着她的手臂,在泥泞的路上行走。
路过一个献血点,许诺停下来:“我们去献血吧。”
一下午,许诺见了太多生死,她忘了那些没有生气的脸。
生命是多么脆弱,一不小心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就像阿公,许诺从前不怕,现在却是畏惧,她感谢上天,没带走莫铖。她甚至有点迷信,多做点好事,老天会给他们留点余地,况且天灾人祸,他们帮不了忙,能做的也就这些。
莫铖看着她的手:“我去就行了。”
许诺跟上,坚定地说:“一起。”
两人一起献了血,当深红色的液体从身体流走,许诺有些莫名的心安,谢谢你,没带他走。
高速路附近没什么居民,莫铖带许诺到附近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旅馆,标着星级,条件却很差,饶是这样,酒店也住满了,很多赶过来的家属也要住宿。好在热水还是有的,莫铖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间看有没有热水器。
许诺看了看,房间很简单,带着点霉味,中间一张双人床,好在看起来挺干净。
莫铖在洗手间调好水温,喊她:“阿诺,过来洗一下。”
许诺进去,一照镜子就窘了。她简直像从泥里爬出来,头发混着泥水湿湿嗒嗒粘在脸上,连眉毛也沾了泥,全身上下最干净的就属包得白白胖胖的双手。
莫铖站在花洒下,很自然地说:“过来,我帮你洗。”
许诺更窘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小声说:“我自己来。”
“你手能碰水吗?”莫铖皱眉,有些不高兴,“医生刚才怎么说的?”
他始终对她的手耿耿于怀,许诺不好反驳,可是,可是……她低着头,尴尬地看着手,脸一点点红了,从脸颊漫到耳根。
莫铖看得心一软,过来拉她,柔声说:“只是冲一下。”
话虽这么说,在这不符合标准的小旅馆,光线暗淡,莫名增了几分暧昧。
莫铖先帮许诺洗了头发,水一冲,长长的头发都是黄色的泥水,冲了好几遍才干净。莫铖擦了擦,先用毛巾包好,去脱许诺的衣服。
手放在第一个扣子,许诺下意识去挡,莫铖嘴角微扬,看着她发红的耳根,轻轻拿开她的手,许诺没再拒绝了,但垂着眼睑连看都不看,那比胭脂还红的红色已经顺着颈脖漫到胸口了。她没在莫铖面前赤诚相见过,就算他们曾经有过那么一次,那次也意识模糊,醒后只感到疼痛,没有印象。现在他就在蹲在自己面前,一颗一颗地解开纽扣。
那动作很轻也很慢,莫铖有些恶趣味地放慢动作,看她羞涩的反应,起初还有些玩味,后来眼睛越来越深沉了。当上衣滑落,莫铖喉咙一紧,一股热流窜上来,在全身乱窜,他的诺,他的阿诺就站在面前,不着寸缕,肤白如雪,安安静静,低眉顺眼像个顺从的小女人。
她对自己毫无防备,坦承一切,莫铖手抖了抖,克制住自己,去做正事。
他告诉自己,他该做个正直的人,他在做很正直的事,但莫铖清楚,他从来不是个什么正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