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其乐融融,只有阮凤萍掐着自己,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抿紧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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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熙彤住院这些天都是干洗的。
隔个三四天才会洗头,打盆热水放桌上,整颗脑袋都恨不得探进去,时间久了颈椎受不了,求着叶盛昀快点洗。
有时候坚持不住了一抬头,水顺着脖子灌进领口,指着位置让叶盛昀擦,每次都找不准,在她上衣里蹭来蹭去,别人看见了,能让他臊得满脸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根。
总之很麻烦。
将近一个月了,她终于可以自己洗澡了。
热水兜头淋下来,她如鱼得水地撒欢,要不是在叶盛昀父母家,她能高兴地唱歌。
叶盛昀给她拿了两套新毛巾,怕她在浴室里摔跟头,念念有词地嘱咐她一定要穿鞋。
她嫌她啰嗦,穿着小背心用脚蹭着没沾水的地砖:“哪儿滑?哪儿滑?”
叶盛昀把两条毛巾搭她脑袋上:“地不滑,你滑,跟个泥鳅似的,你看摔了我不揍你。”
陈熙彤就没当回事,乐滋滋地在浴室冲了半钟头,倒没摔跟头,莲蓬头一关,转身脚下一滑,撞瓷砖上,大拇指指甲劈了个口子,血流如注。
出来的时候她做贼心虚,竖着两只耳朵,迈着莲步小心翼翼往客房走,没撞见叶盛昀,碰到了阮凤萍。
阮凤萍就知道她头发要滴水,给她送来头巾,视线落在她脚上,关心道:“这是怎么弄的?”
陈熙彤舔了舔嘴唇。
阮凤萍马上说:“你坐旁边等一会,我给你拿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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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熙彤坐在椅子上,认真看着阮凤萍给她包扎伤口。
阮凤萍的动作轻柔小心,上药前会用嘴吹一吹,用棉棒蘸了碘伏涂抹均匀,再吹一吹,混着空调的凉气飘在她伤口上,没有多疼,就是缠纱布的时候会有轻微的刺痛,她安静地观察着阮凤萍的表情,忽然觉得有妈的小孩真好。
以前每年生日都会收到来自母亲的礼物,就是不知道母亲是谁,有阵子特别难过,把五六年的礼物都扔进了垃圾桶,事后又后悔。
她不知道自己的亲妈为什么要撇下她,后来陈涣章喝了酒,气急了说是跟别的男人有染了。
她不信。
如果是和别的男人跑了,孩子再生就可以了,肯定厌恶前夫和与前夫生的孩子,远不必年年给她送东西。
可既然惦记她,为什么不愿见她一面?
就是这么一瞬,一丝酸楚席卷心头,她轻轻地说:“妈,谢谢您。”
她其实是很懂得感恩的人,要是家庭完整一定很孝顺。
阮凤萍闻言心口大震,旋即一阵撕心裂肺的钝痛蔓延开,她慢慢抬脸,仰头看着陈熙彤,眼眶一下就红了,问她:“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陈熙彤微笑,没说话。
阮凤萍一直知道女儿嫁给了继子,但她不敢认。
一方面是她对过去残忍真相的恐惧,另一方面也是怕女儿接受不了。
不说,至少女儿还只是以为不讨父亲喜欢,说了,那么多年的苦就白受了,还要面对私生女的身份。
对不住,总是可以慢慢弥补的不是吗?
如果她冲动地揭开真相,才是真的前功尽弃、得不偿失。
叶盛昀等了四十几分钟没等到陈熙彤,都给小贝壳讲了三个故事了,出来一看,她脚上又多了一块伤,他都懒得说她了。
后头一个月陈熙彤都住在这里养伤调补,不好意思再麻烦同学,叶翰忠给她请了个私教。
朋友家的女儿,肤白貌美的小姐姐,叫单珊珊,在附近的师范大学读大三,才完成暑期的业务实习,整个九月份都没什么事,出来锻炼一下。
陈熙彤不经意地跟她聊了两句才知道,原来她也是董兆丰的学生,当年在三中常年名列前茅。
当时董兆丰开玩笑,叫他们干哪行都不要当人民教师,不然高考考六百多分,还是跟他一样老老实实在三中教书,一辈子都在这里了。
单珊珊最后还是报了师范。
她家里都是搞科研的,几个表亲都在中科院工作,父母也想让她在科研领域干出一番事业,她说自己不是那块料。
她说搞研究有更广阔的天地,可以施展才华,挥斥方遒,而且她的那些高中同学都出国溜达一圈回来了,镀了层金,长了许多见识,可下一代才是国家建设生生不息的动力。
她说你看当世英雄、国之栋梁,有明确的归属,可被人敬重的时候是不分阵营的。她不想纠结于自己是华侨还是亚裔,拿美国的绿卡还是中国的身份证,不想上被报道,不想上新闻,为国争光的事就交给她的学生了。
她看看陈熙彤,说比如说你。
陈熙彤笑,说我要上了新闻分分钟一群人追着我砍你信不信?
两朵姐妹花说说笑笑,交流无代沟,陈熙彤学了一个月,比在学校听三个月课进步都大,把高一的知识捡得差不多了。
国庆节单珊珊有自己的安排,陈熙彤也不想整天闷头学习,求着叶盛昀带她出去散心。
叶盛昀问:“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她把胸口锤得咚咚响:“好了。”
叶翰忠就说:“你不是每年都要去给老战友扫墓吗?带上彤彤就好了。”
叶盛昀很犹豫,因为同行的伙伴都是单身,他问她:“去吗?”
“去。”
那就去吧。
牺牲的战友葬在深山里,一到夏天蚊虫特别多,被咬一下,鼓出小拇指甲那么大的包,消不了事小,说不定可能致命。
阮凤萍给他们的包里塞了驱蚊药水和清凉油,疗伤喷雾创可贴,干粮也带了不少。
叶盛昀破天荒地问:“还有多的没有?”
阮凤萍一愣,说还有半箱云南鲜花饼。
也带上。
那边的孩子穷,大字不识几个,家里也没个大人管,成天饿肚子。
最近的县城距村十六公里,几乎与世隔绝,政府天天都在喊口号:精准扶贫,不落一人。扶贫先扶智,脱贫靠自己。先富帮后富,共赴小康路。
他们村学校就建在党支部门口,半山腰上,一个月都开不了几天课,这种情况,怎么扶智?
理论很完美,实际上烂泥扶不上墙。
村民都绝望了,都说这山不适合生存,举家往外迁,那些老弱病残,没有其他的孤儿寡母怎么活?救不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等死。
陈熙彤为了不给他掉链子,穿着球鞋运动衫,怕冷带了件冲锋衣,背着登山包,像是去探险的,一打扮,显得更小了。
叶盛昀那些老战友早不在一个地儿了。
部队这个地方,吃得了苦,有点胆识,有点谋略,不需要太多运气就能拔尖,因为平常干的是耗体力的技术活,职业病特别重,没点信仰,就算削尖脑袋挤进来了也干不长。
老话说的好,革/命工人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真优秀,人事调动算什么,领导让你去哪你就去哪,就算下基层,过两年也能给你提上来。
十好几个人,级别最低的也是上尉了。
集合以后商量怎么坐。
车去多了,没地儿停,车去少了,物资带不够。
人家本来就穷,你不能去一趟把人家一个月口粮吃了吧?
不能这么干。
十分钟分好组,扔两辆车在本地,一辆车坐三个人。
出发之前先把肚子填饱,他们赶时间讲效率,在车上吃干粮。
老战友看叶盛昀带了个人,塞了盒红烧肉罐头给他:“这个给你们两口子,别推,你是沾你媳妇儿的光。”
军供就是比货架上摆的质量好,密封好,油水足,绝不会流到市面上,可叶盛昀还是拒绝了:“凭什么我俩要搞特殊?你们要不吃,就留给那天一天吃不了一顿饱饭的孩子,哪怕不能让他们每天吃上,当期的营养也补足了。”
陈熙彤也识大体,说:“大哥,我啃个面包就好了,你这个再好吃,也比不上现做的热饭热菜,平时锦衣玉食伺候,不馋这一会儿,你留着吧。”
老哥们儿一笑,指指叶盛昀:“你小子的媳妇儿思想素质真是高。”
叶盛昀一笑,骄傲地自吹:“也不看是谁的媳妇。”
老哥们擂了他一拳。
司机就位,启程。
他们这是车队,一模一样的大吉普,怕人插队,一路亮着右转向,整整齐齐的间距,连拐弯都是一样的角度,一路浩浩荡荡,气势恢宏。
虽然没挂军牌,还是引来不少关注。
更有甚者,拿手机拍起视频。
叶盛昀用对讲机跟他们前面的人说:“关上窗户。”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窗户都升了起来。
走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还在的小伙伴,一人亲一口,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在乎人物关系。刚开始写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捞过来就下笔了,我发誓我只想写那么几个角色,结果他们居然互相攀亲戚。故事肯定是个俗气的故事,但是我想写的不是故事本身。天下事逃不开悲欢离合,天下人逃不开生老病死,我在写,你们在看,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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