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焕叹气:“别闹了。”
魏姗姗说:“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前阵子她回国,我们约她拍杂志嘛。化妆师跟我说她的长发是假的,里面的头发只到耳朵呢。”
云焕说:“正常,她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化疗,头发不可能不脱落的。”
魏姗姗唏嘘:“那也真是可怜了,想学李夫人不让武帝看憔悴的脸,却没想到武帝身边早就已经有了正宫娘娘。你说是吧,武帝?”
云焕一哼,压根没理这调侃。
魏姗姗叹口气:“以前真挺烦这人的,现在又觉得她可怜。隐瞒的初衷是为了你,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你身边已经有了她。可你做错了吗,谁也没说要在原地等谁,人往前看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至于董小姐,那就更无辜了。”
云焕沉默良久才说:“是的,我们都没有错。”
“不,还是有的,如果她一开始就坦白,而不是选择一个人走,现在这些事就都不会发生。不要说什么,我是为了你好,我是怕你难过,争吵的时候就不难过吗,分手的时候就不难过吗。还是随心所欲,太自以为是!
“只不过因为她曾经是个病人,受过很多的苦,我们不忍心太苛责她。不然大可以问她,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替别人做决定。既然已经把后路断了,那在别人另辟蹊径时,就别跳出来又撵人回到原来的路上。”
魏姗姗情绪激动,说:“云焕,你这时候可不要头脑发晕,因为她这一点示弱就又绕回去了。她那个性,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幺蛾子等着你呢。万一哪天她看星座说近期水逆不适合恋爱,又把你甩了呢,你简直哭都来不及!”
云焕摇头:“越说越离谱,我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吗?”
云焕跟齐梦妍见面当晚,就明确跟她阐明了立场,以后有什么能用得上他的地方,他一定会帮,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永远结束在戒指抛出的那一天了。
很多东西因此划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段。
齐梦妍坐在沙发上不停流泪,反复说着你不能这样对我,你真的不能这样对我……云焕坐在一边看着,静默无声,觉得时间这玩意儿确实是个流氓。
很多东西都在变,特别是那些你原以为并不会改变的。
魏姗姗问:“有个特别好玩的事儿,我再问问你哈,如果这回先回来的是那谁,而不是董小姐,你觉得你最后会跟谁在一起呢?”
云焕有些不耐烦:“怎么总问这种傻问题,妈上次就跟我说过了,我也明确告诉过她,我不能替那个人做选择,环境和条件都不一样。”
“说了是玩嘛,这么认真干嘛,情况是不一样了,但我们能把这些变量都一一累加进来嘛。这回不用你劳神,我替你分析好了。”
魏姗姗掰着手指:“如果齐梦妍先回来,她那倒霉哥哥又把她生病的事捅出来,处在艾宾浩斯曲线低潮的你会很快拉高对这个人的记忆。她在打电话喊你去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单身多年的你会因为那段旧情产生很强的归属感,对她的遭遇表示最深切的悲痛,并且莫名被甩的自卑感会得到极大的安抚。两个人很可能当时就干柴烈火,happy ending大团圆了。”
云焕掐着太阳穴:“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别打岔。后来有一天,你带着旧爱新欢齐那谁去书店买书,忽然有个小孩一把抱住你大腿,你在惊讶中又带着不耐烦。这是谁家的小破孩,‘我们以后的孩子一定要好好教育’,你笑着跟那谁如是说。董小姐这时走出来,你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回家路上甚至会和那谁开玩笑,‘那就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当时怎么想的,找这么一个老白菜帮子’。”
莫名的,云焕听着就开始胸闷了:“能闭嘴了吗?”
魏姗姗笑得止不住:“想想还真是一出好戏呢。照董小姐的性格,既然你没有发现那孩子是你的,那她也就勉为其难地再保守秘密几十年。可能要直到她临终前,才会拉着朵朵的手道:你的爸爸叫云焕,他是个一个医生,一个浑球。”
云焕:“……”
魏姗姗问:“我的这种推测你认可不?”
云焕被她缠得烦了,说:“有这种可能吧。”
魏姗姗说:“哇,你这张铁嘴终于被撬动了啊,我现在要是去告诉那谁,她岂不是要开心坏了。虽然得不到你的人,能知道你有这份心也是好的。这么情意绵绵的承诺,擦肩而过的无奈,她那种文艺女青年最喜欢了。”
云焕没多想地回:“你想说就说呗,不用刻意通知我。”
“哈哈,可以可以。”魏姗姗又神秘兮兮道:“其实我刚刚全程录音了,我说的话她可能还要打个问号,等听到你声音,她才会百分百信服。”
云焕:“是啊,是啊。”
魏姗姗:“那我再给董小姐一份,让她知道这男人虽然不朝秦暮楚,但她压根不是不可替代,喏,人家都开始想和齐梦妍复合的可能性了呢。”
云焕一下站起来,说:“魏姗姗!你敢!”
午夜,办公室里静得只有电流通过灯管时发出的嗡嗡声,一两同事查过房,正趴在座位上闭目养神,陡然有个男声尖利刺耳,大家都回头看向噪声来源。
云焕一脸尴尬,抓着手机的手顺带也提上盐水袋,挂水的那只手往下垂着,他忍着胃里的绞痛往这一层的卫生间走:“你把录音删了。”
魏姗姗:“啦啦啦,啦啦啦……”
云焕:“你看中什么,把账单发给我,我替你付了。刚刚是你引我说的,不是我心里的话,如果明月听到什么故意截出的只言片语,你就等着收刀片吧。”
“这么狠?想杀人灭口啊?”魏姗姗沉默几秒:“我最近确实看上几件衣服,那我下次去买的时候,就直接跟他们说把账单给你咯?”
云焕:“录音呢?”
“一会儿就删,连手机都格了!”魏姗姗又嬉皮笑脸起来:“哎,你看,其实你现在头脑很清醒嘛,那你究竟是爱明月本身多一点呢,还是因为爱朵朵才爱她多一点呢?”
云焕:“滚!”
云焕将水挂完,又跟着当值的医生抢救过几个新送进的危重病人,往回赶的时候已是凉意袭人的凌晨。
刚刚下过一场雨,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仅余路灯绵延而去。
云焕先回自己的公寓洗澡换衣服,刮过胡子,再吹干头发后,随手拿了一包烟一个打火机,就上楼去找明月。
感应到人的小夜灯自动亮起,云焕顺着那柔和的光线,赤着脚,噤着声,小心翼翼地找到床,再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明月心事重重,难以入睡,到这个点才迷迷糊糊浅眠片刻。
还没睡稳,就听见有人开门,当细小的风旋晃过她脸,她迎光看见一个高大的轮廓时,便知道是云焕进来了。
原本以为,他会和平时一样睡沙发,身前床铺却突然塌陷,被子里钻进一股凉意,紧接着身上便被人一裹。
明月用力一推,他早温柔压下,拍拍她背道:“睡了。”
这却要人怎么睡?他身上像一个打开热风的暖炉,热烘烘地熏得她四肢和脸都涨成红色,明月难耐地敲他一下,再踢他一下,咬着牙道:“滚啊。”
云焕却更用力地把她缠牢,将两手两脚都压得死死的,他喉咙里带着很重的哑,像被粗糙的砂纸打磨,割着肉地说:“明月啊,我胃好疼。”
明月反唇相讥:“怎么疼不死你?”
云焕可怜巴巴道:“脖子也很疼,还有脊椎、腰椎到尾椎……我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没睡觉了,我都不记得上一次躺床上,是什么感觉了。你要真想我死,可以,再这么闹一会儿,估计也就快了。”
明月:“……”
明月实在是郁闷,到底是谁让你不睡觉的,你有精神跑前女友那里跟人家叙旧,却没精神滚回自己家里吗?
你胃疼关我什么事,你颈椎脊椎屁股椎疼又关我什么事,我惹的吗?再说了,你已经浑身上下都是病了,我还留着你有何用?
她心中如开茶话会般的热闹,然而舌头到底打了结,没有在这人猝死的进程上,再烧旺最后的一把火。
而始终觉得,与这样讨厌的人共枕,被这样强势的姿势环绕,有可能又要失眠一晚的明月,居然在这样的念头里沉沉睡去。
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日上三竿,明月一看手机,已经是早上八点了。朵朵顶着一头乱发,衣冠不整地坐在她面前,十分惊愕地看着床上多出来的一个人。
明月赶忙一手抱起她,夹在咯吱窝下,风风火火地赶往卫生间。洗漱穿衣如同一场作战,明月随后满嘴泡沫地回到床边,狠狠踹了一脚床上的人。
“你今天到底上不上班,不上班就帮我送下朵朵,我上班就快来不及了。”等了一会,床上的人没应,她又飞起一脚:“云焕!我跟你说话呢!”
依旧不动如山。
真死了?明月吓得扑过去,把裹成蚕茧的被子剥下来。自里滚出一个脸色异常红润的男人,他还迷糊着,眼睛半睁半闭道:“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