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素珍立刻过去抱她,说:“想看什么,我给你拿呀。”
晚上和明月视频的时候,朵朵因为心有所系,总是不肯跟镜头对面着急坏了的明月说话,懒懒敷衍过几句,就开始摆手,说:“明月拜拜,明月再见。”
云素珍只能给明月拍小视频,画面里是她跪在椅子上,伏案桌前的身影。她那么专注,除了侧耳听讲和笔头猛动,连一点小动作都没有。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天晚上,尝到甜头的朵朵又自愿跟着云素珍和杨乾生回家,她跟明月说那里是很好玩的地方,而且第二天一早有很棒的早餐可以吃。
明月一度恍惚,不知道这中间是否出了什么差错。她视之为生命、一天也不能分隔的小姑娘,怎么陡然间连妈妈也不要了呢?
她不可避免地过早想到要跟她分别,她总有长大的那一天,会去她喜欢的地方念书,有一个她喜欢的人,然后在一个或许很远的地方,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这是每一个父母,或早或晚,不得不面对的事情。明月时常想得泪眼涟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里如果真的缺少了这么一个重要的人,她还能留下点什么?
每到这时,回望云焕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似乎不再像前阵子那么可恶,眉眼之间都透着温情……话说之前,他们因为什么吵架来着?
云焕在发烧到第三天的时候,体温彻底恢复了正常。只是感冒的症状传染给明月,两个人在喷嚏和鼻涕里,相对度过了一周中剩下的大部分时间。
明月和云焕都在白天上班,傍晚的时候,他来楼下准时接她下班。
他终于有空去警察叔叔那里赎回了自己日前被扣的车子,为了简便程序,缩短丢人的时间,不惜向曾经的病人卖了云医生的面子。
说给明月听的时候,收获她的白眼无数,他自己也不好意思有所反驳。
为了不受双倍病毒的影响,云素珍一连几天都不让朵朵回家,两个病人不再有现成的晚饭,从早上起就开始盘算晚上要吃的菜系,想去的餐厅。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便肩并肩地扎进人堆里,做一对行走的病毒播种器,不是在超市里祸害蹭空调的无辜大妈,就是在昏暗的电影院里对着小情侣咳嗽。
这一段的日子太过安逸,让明月于恍惚间总有想对着天空大声说一句“岁月静好”的冲动,以至于朵朵在视频里说她要回来时,她鬼斧神差地回了句:“爸爸妈妈的感冒还没好呢。”
朵朵将嘴撅得老高,爷爷奶奶家虽好,但总有也有玩腻的一天。
她起初觉得在这儿比较自由,还有人能教她读书写字。可当自由无限制的放大,她又开始怀念起那个嘴碎事多还特别容易情绪化的明月了。
诚然云焕也是吸引他回家的一大原因,尽管每天早上,他只会给自己买牛奶和包子,但她很怀念被他举起来说“飞咯”时的感觉。
朵朵很不高兴地问:“感冒好烦啊,还有多久才能好呢?”
明月说:“就几天吧。”
朵朵道:“那是几天呢?”
明月说:“三四天?”
朵朵大眼睛翻得直剩眼白,恶狠狠地看着她。
明月改口:“一两天?”
朵朵小辫子一甩:“再也不理明月了。”
云素珍的大头随即出现在画面里,笑着说朵朵不想跟你说话了,那我带她先去洗澡睡觉了,明天再让她跟你聊吧。
屏幕随即黑了。
明月看着屏幕还有一阵恍惚,心想人这种动物太善变了,早几天她还因为朵朵不在而伤心,现如今又为维持二人世界而撒谎。
如果朵朵知道实情,该多伤心啊?
明月无法原谅自己,只好催促云焕给他妈妈短信,要云素珍向朵朵转告,明天晚上,她和爸爸会去接她回家。
云素珍很快发了一张照片回来,上面朵朵冲着镜头噘嘴亲亲,明显是高兴坏了。
云焕看得喜笑颜开,也想趁着这合家欢的时候给身边人一个吻。明月早已经翻身让开,被子一卷,将自己和他分割开来。
“气还没消?”他郁闷。
“永远不会。”她肯定。
只是第二天下班时,说好会早点过来的云焕居然临时跳票,明月在楼下等了半天,送过一拨又一拨同事,也没见他跟他车的影子。
打电话过去,他说:“真对不起,一会儿还有个手术,今天不能带你去接朵朵了。你看你是先回家,等我明天有空带你去我妈那儿,还是自己打车过去?”
明月气呼呼的,说:“你有事怎么不通知我一下,知道我站这儿等了多久吗?天这么热,又都是尾气,你就存心不让我好过的吧?”
一通稀里哗啦的数落,云焕还能好脾气地哄道:“真对不起,是我忙得忘了,以后一定注意。你赶紧先回家吧,也别挤公交了,打车走。”
明月反唇相讥:“不花你的钱,你当然大方了。”
电话那头不太安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里,明显是云焕在捂话筒,一个女声因此迅速由高转弱道:“别再打电话了,你把……”
后半句听不清楚,云焕再回到线路中来说,便说再见了。
明月挂了手机,心中还隐隐不安:说话的人是谁,怎么会有女人,声音何其温柔,语调何其舒缓。如今细细想来,还很像一个人呢。
就像是上次突然造访医院一样,此时的明月也涌起一阵强烈的冲动。女人的第六感到底是什么,她说不清楚,但好像冥冥之中就是有一只手,推着她向前。
明月搓了搓脸,走到街上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的时候,她将车窗打开,暖风顺着空隙吹到她脸上,她说:“省医院。”
自那次过来,又闹得不慎愉快后,明月差不多有小半个月没踏足这里。医院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墙面上由“庆祝五一”陆续更换成庆祝其他。
云焕呆的那栋楼前,她不由驻足,抬头稍一扫过,便找到他的办公室。犹记得那晚雪夜,她给他送吃的,他就站在那个地方静静看她,要她等他一等。
一晃过去许久,从大雪冰封到夏日炎炎,明月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还在昨天,他手中夹着一支烟,脸被手机屏幕的光照亮,眼中盛着一片海。
许多故事无疾而终。
许多故事又轻易开始。
出了电梯,空气里的消毒水味更浓。
护士站里坐班的几个都板着脸,相互说着什么,看到明月过来,居然一齐跑出来围着她,说:“嫂子你来啦!好久没见到你了!”
明月向着她们笑,说:“这阵子挺忙的。”
“肯定是来看云医生的吧?”
“当然了。”
“那你快去吧,云医生刚刚包扎好,现在正在休息室里呢。”
“……”
明月迈出的一步生生又收了回来,看向身边的这几个人,问:“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包扎?云焕他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啊,今天有人来闹事,云医生被人给划了刀,缝了好几针呢!”
明月心一阵砰砰跳,胸腔被震得剧烈起伏,她一把抓住方才说话的护士,说:“他没事吧,他在哪呢?”
护士见她情绪激动,都聚过来抓她的手,说:“没事啊,我们带你过去。”
休息室里,只有云焕一个人。门开的时候,他刚刚脱了衬衫,光着上半身站在柜子前翻找衣服,听到声音,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扭头问:“谁?”
看到明月一张惨白的脸时,怔了怔,随即更加不耐烦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他一直坚持锻炼,肌肉的线条因此流畅而健美。转身的同时,背脊收紧,更显得宽肩窄背,腰臀有力。
明月视线如炬,一寸寸看过,直到落在他刻意收起的一边胳膊上。
明月将包和外套往旁一扔,大步走来,拽着云焕正面朝向自己。他硬着头皮,说:“不是要你先回去吗,你没事来医院干嘛?”
明月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愤懑,说:“不来怎么能看见你这么大无畏的样子。”他胳膊缠着纱布,包得结实又严密。
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迹,那抹红却像印进她眼里……当然还会有心疼。明月咬了咬牙,说:“现在的人太坏了,再怎么样也不能上来就动手。你怎么不说呢?”
云焕把胳膊收回来,说:“我又没什么事,说什么说。”他翻出一件衬衫,模样轻松地套了起来:“说了怕你觉得我卖惨,男人要有一点血性。”
明月问:“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今天就准备在这儿窝一夜?”
云焕说:“这儿有吃有喝有空调,晚上觉得饿了,还有护士给我点外卖。”
明月气得不行:“明天呢,明天你又打算怎么瞒我?”
云焕笑起来:“还没想好,原本计划留着明天再想的。”
明月攥着拳头真想狠狠砸他一下,他不由往后退了步,仍旧嬉皮笑脸道:“手下留情啊。”她忽然一头撞进他怀里,搂着他腰,小声的喘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比较长,考虑上班没空码字了嘤嘤嘤,分开两章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