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张病床的大通间,正值晚饭的时候,临床都有家属照料,到他这儿,孤零零一个,眼不见心不酸,颜冬青只顾闭着眼睡觉,打针的护士问了几句,没回应,不大高兴的端搪瓷盘离开。
颜冬青翻个身,把头蒙到被里,睡得昏昏沉沉间,隐约听到有人轻声喊:“三哥。”
颜冬青没搭理,一定是他错觉。
“三哥?”又轻轻喊一声。
颜冬青蓦地睁开眼,翻身坐起,站病床前笑眯眯看他的,可不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皇后。
“你怎么来了?”话一出口,颜冬青才察觉到他嗓子有多哑。
“您不是说想我?自然是看您来了。”傅冉还是笑,要不是顾着人多眼杂,她早一头扎进万岁怀里了。
颜冬青咳一声,笑意止不住的从嘴角溢出,按捺不住的抓了傅冉的手,拉她在床边坐下,坏心眼的勾勾她手心,勾得傅冉心痒痒。
只是下一秒,从万岁嘴里说出的话却不怎么中听:“小傻子,下次别来了,要是被人拐了卖去大山里,怎么办?”
傅冉直哼哼:“您才是小傻子。”
说完,不乐意的要从抽回手。
颜冬青抓紧了不让,低笑:“错了,我错了。”
傅冉抬眼嗔他,掖了被角,起身道:“饿了吧?您睡着,我去国营饭店给您买碗面条。”
出远门不易,傅冉来前,颜立本特意去粮站兑换了全国粮票。
“不想吃。”颜冬青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固执的拉她手:“只想看你。”
傅冉腾地脸红,快要为难死,万岁龙马精神的时候,哪会这样粘人啊.
正拉扯间,刚才扎枕的护士端搪瓷盘进来了,脸上怒气冲冲的,进门就冲傅冉喊:“干啥呢,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耍流氓呐!”
这吃了炮仗似的火气,把傅冉训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颜冬青隐了笑,没什么情绪道:“没结婚的是耍流氓,结了婚的是名正言顺。”
扎针护士原本热乎的心头就跟兜头泼了盆凉水似的,难以置信的瞅了瞅傅冉,一时红了眼眶子,掉头就走。
这会儿,傅冉就是再傻也醒过味了,忍不住拧他胳膊,嘟囔道:“您怎么到哪都招惹人啊!烦人!”
说完,拎了布兜就走。
颜冬青半空里抓了把没抓住,心虚的问:“去干什么?”
“买面条!”
一毛钱一碗的葱花面,上头飘着猪油,傅冉又央大灶师傅给卧了个鸡蛋,满满一饭盒,端回来。
颜冬青侧躺着,盯着病房门口,直到瞧见小皇后,两眼才蹭得亮起来,眼神随着她步子移动。
病房里这么多人,傅冉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瞪他眼,小声道:“别看啦。”
“不。”就要看。
傅冉服了,筷子递他:“三岁,快吃饭。”
颜冬青呛住:“你叫我什么?”
傅冉冲他眨眼:“颜三岁。您这样,跟三岁奶娃有什么区别?”
颜冬青:“...........”
可能万岁自个都没意识到他生病了有多粘人,越是这时候,才越珍惜身边能知冷暖的人,如果说万岁先前对小皇后是喜欢,眼下则催化成了爱意绵绵。
这一辈子不能对不起她,回大魏一样不能亏待她。
管他如何,以后他只有这一个皇后,生小太子小公主也只跟她生。
才八点,医院就熄了灯,外头呼呼刮着风,黑暗里,颜冬青不作声掀开被,把傅冉拉上床,再瞧其他病号,也都心照不宣腾出床位让家属一块睡。
到底是年轻,颜冬青只住三天就不再烧了,办理出院,卷上铺盖回大杂院。
张志祥的话不可谓一阵见血:“吃药哪有媳妇管用,媳妇是灵丹妙药,能药到病除。”
这话说的,把小两口整的都不大好意思了。
张志祥媳妇白眼她男人:“人家感情好,还不能想媳妇了?哪像你,只要出了门,连个信儿都没有!”
张志祥直搓手:“荒郊野外的,我这不是找不到通讯地方嘛!”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句斗嘴,颜冬青拉傅冉去他住的窝棚。
不过五平米的地方,一张木板床东墙连西墙,再放个行囊,挤得满满当当没下脚的地儿,头顶的石棉瓦还破了块洞,漏抹太阳光洒在床板上。
“三哥,您就住这地方啊。”傅冉说话声小,不掩心疼。
房顶太矮,颜冬青进去得弓着腰,他拉傅冉坐床板上,没忍住的凑过去亲口,伏她耳边低道:“没事,朕受得住。”
傅冉张胳膊抱他,脸贴在他胸膛上蹭:“您受苦了。”
这样恶劣的环境,难怪习惯不了生毛病。
有傅冉在,颜冬青可舍不得让她挤窝棚,跟张志祥两口子说了声,带她去附近的招待所住。
出示介绍信给前台大姐,颜冬青道:“一间房。”
前台大姐眼神在他俩身上来回打转,打个哈欠,懒洋洋问:“啥关系?”
“夫妻。”
闻言,前台大姐拍拍桌:“结婚证拿来看看。”
结婚证.
两人对视一眼,还没到打结婚证的年纪,哪来的结婚证啊。
前台大姐顿时就笑了:“你说你俩是两口子,就是了?好了,也甭说其他,只能开两间,一间房五毛一晚。”
领两把钥匙,两把暖壶,前台大姐领他俩进里头房间,身后颜冬青吃了瘪似的一脸郁色,傅冉不敢笑,实在忍不住了,才转开头偷偷的笑。
看得着碰不着,大概如此了吧。
在医院两天照顾颜冬青,傅冉没睡过安稳觉,插上门插销,胡乱洗了把脸,身子刚沾上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半夜里听见“咚咚”敲墙声,似乎就在耳边,傅冉揉揉眼,迷迷瞪瞪醒来,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可能是颜冬青敲的,以为他是睡不着寻安抚,傅冉也敲两下回应他。
那边没了声。
傅冉打个哈欠,刚想转身继续睡,咚咚,又两下。
这回不是敲墙,是敲门声了。
傅冉一个激灵,蹑手蹑脚下床开门,颜冬青蹙眉立在外头,把她推进来,顺手关门,十分不悦道:“怎么不问声就开门了?如果是别人呢?”
“...........”傅冉心道,除了您,还能有谁半夜不睡觉偷跑别人屋里。
想偷情么.
这个念头刚闪过,傅冉浑身莫名热了起来,再看颜冬青,屋里头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但她听出他呼吸声似乎重了起来,刚想说话,人就被从后抱住了。
“冉儿,朕睡不着,你想不想......”颜冬青有点控制不住的在她耳边胡言乱语。
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又搁好长时间没有过,前两天在医院,颜冬青就有些受不住了,只是没办法胡闹,好容易病好,知道窝棚不隔音,带他的小皇后住招待所,没想到又被拦住了,翻来覆去熬到半夜也没睡着,才偷摸过来敲门。
傅冉没想到平时正儿八经的皇帝,不正经起来竟然这么下.流,咬耳朵就算了,还捉了她手去抹小皇帝。
“会被人听见。”耳垂被咬了一口,傅冉嘤咛出声。
颜冬青含糊道:“乖冉儿,忍着。”
要怎么忍.
很快傅冉便知道了要怎么忍,哆哆嗦嗦帮小皇帝穿上衣裳,趴在窗户沿上咬住手,生怕被人听见给挂破鞋游街。
晕晕乎乎不知过多久,颜冬青把人抱床上,拉过被裹住两具身子,拨开傅冉额前汗湿的头发,悠悠吁了口气,探手脱下小皇帝的衣裳,留作二次使用。
傅冉趴在他胸膛上扑着热气,绵软无力的抱怨:“皇上,您太不知道疼人了。”
颜冬青低笑,别有深意道:“朕还不够疼你,嗯?”
傅冉哼哼出声,不想和他说话。
她不说话,颜冬青却有很多话要跟她说,譬如:“不是说不去领这东西?”
“以后隔段时间就去领一次,多存点,总能用到。”
“朕刚才好不好?”
“...........”
傅冉捂他嘴:“您太坏了,总跟臣妾说这些羞人的事。”
颜冬青轻轻闷笑一声,不说这些说什么,他不仅要说,还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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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有了媳妇热炕头,颜冬青不想让小皇后回去了。
哪知小皇后立场倒坚定,轻柔柔的说:“三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在这里好好学,我在家照看好大伯大娘,我们各干各的。”
已经出来很久,再不回去,杜师傅该生气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颜冬青可算是尝到了,一脸郁色的送他的小皇后去火车站,等看她上火车才离开去铁建厂。
傅冉这一走,可把杜师傅忙坏了,岁数大不耐熬,带的几个徒弟又好吃懒做,还没想训两句,其中一个还跟他干了一仗,直嚷嚷要绑了他去游街。
回到南州,傅冉没耽搁,家都没回,直接就去了裁缝铺,哪知里头静悄悄的,几个二三十出头的大姐在里头打瞌睡。
傅冉左右看看,问其中一个大姐:“师父呢?”
大姐神色冷淡:“生病了,搁家躺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