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my babygirl.”男人拉下了领带,脱下了黑西装外套,随意扔在了地上,活动了一下手脚,“真可惜,我本来打算今晚就向你求婚的。”
他叹了口气,每一个低沉的音符,都像是恶魔的狞笑。昏暗的灯光下,雨水顺着他俊美的五官滑下,滑过了他闪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光芒的眼睛,滑过他斜拉起的嘴角。
宁凝没动,就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对方,如烈火般的红裙在雨水的洗礼下,慢慢地勾勒出她的婀娜。男人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而作为猎物的她却沉默得诡异。
入秋的那次坠楼后,她失忆了,同时被警方列出了重点保护对象,派了梁杰文到身边保护她。
她之前描述的犯罪心理画像里,鉴于受害者大多是18~30岁的女性,所以犯罪嫌疑人应该是一个20~35岁的男性。而鉴于其犯罪手法老练,并非是冲动型犯罪,还具有发追踪技巧,能扰乱警方调查取证,所以年龄范围还能再缩小一点——25~35岁,男性,体格健壮。
警方通过线索还原,猜测他是先引诱被害人到一偏僻角落里,再行凶。能让独身的女性愿意跟随,他外表应相对俊朗、风度翩翩,不带有攻击性。再者,会选择比自己弱小的女性为攻击对象,来满足自己畸形的征服欲,他应该是一个身份低微,工作或平时的生活环境中长期得不到重视的人。
然而,她忽略了另一点,生活不如意也可以是职业束缚,导致情绪压抑,找不到途径宣泄。
一个不美满的家庭,幼时的家暴经历,长大后的道德约束,优雅只是他的伪装面貌,一旦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黑暗和丑陋再也无法隐藏——他终究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魔鬼。
再成熟的犯罪心理学研究,也终究抵不过人性的变异。
雨,越下越大了。这次不是广场,楼下是他们的新房,命运的齿轮却又残酷地吻合。
她不想死。
宁凝拔腿就跑,鞋子里灌了水,像铅一般地重。她该庆幸她今晚没有穿红色的高跟鞋。
“我会让你成为最美的新娘,穿上真正的红色婚纱,成为只属于我的新娘。”梁杰文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放任她的抵抗。他发出了低沉的笑声,看着她藏进了黑暗里,才慢慢地挪动脚步。
天台那么小,她能躲到哪里?
锥子在灯光下发亮,梁杰文舔了舔嘴唇,冰冷的雨丝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更加兴奋和狂热。
找到了。我的女孩。
梁杰文看着那抹没藏好的红裙摆,露出了微笑。
“杰文,结束了。”出来的不是宁凝,而是他曾经的同事,不止一个。天台小屋后,躲在墙壁后的人,陆陆续续地出来。
最后才是宁凝。被红裙包裹着的她,带着一种颓废的美感,又仿佛是散发着诱人、致命的芳香的暗夜玫瑰,盛开于这诀别的夜里。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隔着一排人,用一开始对峙的那种眼神,看着他被人压在了墙壁上,看着他被人戴上了手铐,把所有的一切都静静地收入眼底。
梁杰文配合得让人惊奇,不少埋伏在这里的警员都猜测他会拒捕,会激烈反抗。然而,他没有。
“我想跟她说句话。”脸上沾上了泥水,但梁杰文还是那副贵公子的样儿,自在地仿佛只是郊游时问人借了个火。
警员互相对视了一下,再向宁凝征求意见。
宁凝眼神闪烁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走到这个曾经的恋人面前。
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一直十分配合的梁杰文突然疯了一般地朝宁凝冲了过去,那股劲,似乎是想带着她一起坠楼。
但是,正义的使者,警察筒子在旁虎视眈眈,他怎么可能得逞?
梁杰文被人狠狠地抵在了地上,然后拉走。
天台上,最后,只剩下宁凝一个人。
梁杰文的最后一句话,还在她耳边萦绕“my babygirl,you are my beauty.”
宁凝,也就是简以萌,正在拍最后一幕。剧组里的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有点难以置信。副导演拉着李导,更是欲言又止。
“让她继续,我看看她想做什么。”李导摇摇头,示意,“2号摄影机,给她面部特写。”
摄像机的屏幕里,宁凝走到了屋檐下,背靠着墙,视线没有焦点,她正对着摄像机,却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
片刻后,她慢慢地伸手,抹去脸上的雨珠,一遍又一遍,动作越来越快,但仍抹不去那两道泪痕。原来她哭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哭了,但是没人发觉。
最后,宁凝的动作停了下来,泪水顺着脸颊滑下,眼睛仍是固执地看向某一处。
“1号摄影机,顺着她的视线慢移。”李导立刻吩咐道。
镜头处,是一枚落在水滩里的钻石戒指。
警车的声音“滴~呜~~滴~呜~~滴~呜~~”。楼下,梁文杰被压上了警车,从容不迫。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轻轻地笑了。
“咔!”李导终于喊“咔”了,但身边的人都沉默了。
助理小丽立刻拿了毛巾上前去围住了简以萌,但洒水车还在继续放肆,把两人又浇了一身。李导正想骂“浪费钱”,却发现那汉子默默地躲起来抹眼泪。
“你改戏出乎我的意料。”李导招招手,把简以萌唤了过来。
他本来对最后一幕要求的是“柔”,还特意安排了这条红色的长裙。但是简以萌的演绎并没有充分发挥一个女人的“柔弱之美”。
“很抱歉。”简以萌还沉浸在刚才的感受中,有点没走出来,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一句都不争辩,她立刻道歉,依旧是那副“我眼里只有你,我在认真听”的神表情。
她把自己放得很低,因为她珍惜每一次难得的机会。
“你这样诠释这个角色也不是不可以。”李导满意了,才继续开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相反,这样更棒,隐忍中透着张力和爆发力。看现场的人的反应便知,日后剪辑好后,加上后期制作,效果一定会更好。若说他的每一次讲戏都是一次考验,这两个年轻人无疑交了一份成功的答卷。连他这个耗了快半辈子在这里头的人,都兴奋得有点迫不及待。
“我不知道。”简以萌老实地摇了摇头,“宁凝早就猜到了男友是锥心猎人,正义感战胜了爱情,她知道自己必须把这个男人绳之以法。但是,她爱这个人。失忆后,无依无靠,所有的恐慌都是他陪她度过的,她是想嫁给这个男人。”
“但不是锥心猎人。”简以萌的眼里闪过了一道光,虽然被淋得一身狼狈,但整个人神采奕奕,“她把这两个身份分开了,爱一个,恨一个,可偏偏他们是同一个人。所以她矛盾,痛苦。正义感让她行动,爱情让她倍受煎熬。”
她站在了宁凝的角度上思考,感受,然后在大雨中,无声无息地哭了出来。这样以后,她便无法按着李导一开始讲的戏演下去了。
“你能做到这一点,”李导这次顿得更久了,连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简以萌都觉得不淡定了,还好他继续说下去了,“你的进步很大。”李导笑了,胖子脸上的肥肉蠕动着,一蹦一跳。
简以萌松了口气,嘴角微微勾起,但是她注意控制着,弧度并不大,可足以昭示着她的好心情。
进组这么多天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李导笑。他平常不是在训人,就是在训人的路上。剧组里都偷传着“李导一笑难,难于上青天”。
“我看过《1095件小事》,那还算是部不错的片子。你在里头应该算是本色出演,对演技本身要求不高。所以,这场电影选角时,虽然你的试镜过了,但我对你还是很不放心。”笑开后,李导的语气软了不少,就像在跟一个后辈聊家常一般,“可是,你的表现取得了我的认同。”
“我喜欢认真而且有野心的演员。”李导停了下来,看着面前这个才崭露头角,便能看出前途不可限量的小姑娘,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听说你的下一部戏是《最后的驱魔人》,这部戏原女主是你的姐姐,简以茼。”
突然听到她姐姐的名字,简以萌愣住了,眸子瞬间黯淡,但又很快恢复,以至于侃侃而谈的李导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
“你姐姐诠释出的冯玲(《最后的驱魔人》里的女主),是个骄傲坚强,勇往直前,正能量满满的少女,对于这部片子来说,就像阴森的夜色中突如其来的的一抹晨光,意义非凡。她开了个好头,但重拍才是更考验人的。”
“我能看出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孩子。虽然一开始有点不如意,但现在证明了我的眼光。娱乐圈没那么简单,但是我很看好你的发展,你有这个资本。”
“谢谢。”对方是这圈子里的大牛,简以萌真心感激他的这一段话。
“这是你的实力。”说得越多,李导发现自己对这个后辈越是满意。《最后的驱魔人》制片人邀请过他去当导演,或许他该考虑考虑。重新出山,不该在原路上磕死,他也需要突破。
“等一下补几个镜头,你就去把这戏服换下来吧。别跟我抱怨,若是你早跟我说要改戏的话,就不用吃这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