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忙站起身,先掏出一把钥匙打开描金柜子,取出一个檀木小盒,又取出一把钥匙打开盒子,从中拿出几张银票,道:“你先拿去用吧,唉,我也没多少。”
程姨妈收下银票道了谢,低声道:“你好好想想吧,她一病,许多事可就好办多了。”
第二次听说这话,刘氏已不像刚刚那么害怕,她咬咬唇,垂头想了一会儿,勉强笑道:“胡说什么呢,可别再提了。”
程姨妈觉出她已经动心,便笑笑不提。
此时柳姨娘的房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陆雅捡起扔了一地的东西,柔声劝道:“姨娘身子不好,何苦再生闲气。”
柳姨娘这些天迅速瘦了下去,锁骨顶的衣服突出了一块儿,颧骨上泛着不健康的红色,她靠着床头,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怎么能不气?大姑娘、三姑娘都定了亲,独独撇下你,老太太分明是欺负你!”
陆雅叹道:“姨娘说哪里话,这两门亲事都是男家赶着来提的,并不是老太太主动找的,怎么能怪到老太太头上?”
“你就会瞎好心!”柳姨娘眼睛通红通红,声音里充满了恨意,“老太太她就是看我不顺眼,连带着也瞧不上你!”
这些天柳姨娘一直被禁足,就连陆启也很少来看她,只有陆雅惦记她的病情,时常来探望。她只道陆老太太会追查口脂的事,哪想到等了多时也没有动静,让丫鬟打听了才知道陆老太太根本没有查过,刘氏好端端地当着夫人呢。
得知此情后,柳姨娘恨陆老太太比恨刘氏更甚。刘氏跟她是宿怨,抢同一个男人难免如此,可是她觉得,陆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偏心呢?她肚子里的也是陆家的子孙啊!她怎么能任由刘氏作恶却装不知道呢?
陆雅总是听她咒骂叫喊,不免皱皱眉头,劝道:“姨娘不要总生气,对身子不好,你早些将养好了,父亲也放心,我也放心。”
柳姨娘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抽泣着说:“你父亲他好多天都没来了!”
陆雅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父亲每次来,你都又吵又嚷,骂他不替你做主,他还怎么想来?姨娘不能再由着性子了,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身体弄垮了可是一辈子的事。”
柳姨娘生性原本聪明,不然也不能把陆启留了这么多年。她听陆雅说着,自己不觉瞅了床边放着镜子一眼,磨得光滑的铜镜里映出一个蓬头垢面、眼红唇白的女人,目光焦灼紧张,令人望而生畏。柳姨娘呆了片刻,不,这不是自己!
她猛地躺回床上,拉起被子蒙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陆雅默默坐在她旁边,隔着被子轻轻拍她的肩,一直到她的哭声变成啜泣,又变成无声的流泪,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姨娘探出头来,取过桌上的梳子开始梳头,一点点仔细梳好了,才对陆雅笑了笑说:“二姑娘,多谢你了,你回去吧,老来我这里,老太太知道了怕又不高兴。”
陆雅松了一口气,起身嘱咐了丫鬟几句,这才回去。
只是她没注意到,她刚一出去,原本面色平静的柳姨娘立刻露出怨恨的神色,瞪大眼睛望着头顶的承尘,喃喃自语道:“报仇……”
肃宁侯府内,赵骞一大早便将赵正爵堵在了门内:“父亲,我之前跟你说的,你考虑的如何了?”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赵正爵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鬓边开始出现白发,原本称得上英挺的身姿也开始佝偻起来,就连神色中也带上了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色。他的目光躲闪着,不敢去看赵骞,含糊不清地说:“你让我再想想。”
“没时间了。”赵骞平静地说,“我想尽快成亲。”
赵正爵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忍着气说:“你想成亲,所以就让我休了侯夫人?”
“对。”
赵正爵被他理所应当的口气弄得火冒三丈。自从赵骞与陆微定亲之后,赵正爵便躲着他,没想到前几日赵骞还是找到他,要求他在陆微过门之前休了王氏,否则就要告发他。
赵正爵又气又怕又不敢发火,如果赵骞真的把他与王氏私通的证据交到礼部,他也跟着完了。可是如果让他按赵骞说的休了王氏,他舍不得,也不甘心。
这世上哪有做儿子的威胁当爹的?他愤愤不平地想,世间无不是的父母,即使他曾经做的不好,赵骞也该忍耐,怎么能如此忤逆!
赵骞等了一会儿,仍然不听他回答,眼中流露出失望和嘲讽之色,慢慢说道:“看来父亲是准备对簿公堂了?”
“大公子,你何必赶尽杀绝?”王氏突然从旁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里走出来,怒目圆睁,“我抚养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就是你报答我的?”
赵骞看了她一眼。抚养他吗?假如丢在一边不管不问也能称作抚养的话。看来这对夫妻仍然不死心。
他淡淡说道:“今年三月,我坠马的前一天,王氏派人把我那匹白马的铁掌多钉了一个钉子。第二日一早,父亲的侍卫趁父亲跟我说话时给往马鼻子里塞了一颗用马儿燥提炼的药丸。那日我在南郊坠马,这些证据如今在我手上。还有,这些天我在陆府和竹园抓到了几个意图行刺的人,他们的口供很有意思,父亲想不想听听?或者父亲希望我把这些人和证据都交给大理寺?”
赵正爵眼前一黑,只觉得浑身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了。他居然什么都知道,这个忤逆的儿子!
王氏虽然脸色煞白,那些人是她派去的,果然都被活捉了,幸好她还留了一些最强的。她咬着牙说:“当儿子的告爹娘?笑话!你去问问哪家衙门敢收这种状子!”
“王氏,你与父亲乃是偷情苟合,又对先母不敬,你们的婚事官府不会承认,所以,我与你并无瓜葛。至于父亲,”赵骞淡淡一笑,嘲讽地看着赵正爵,“你大约会落个治家无方的罪过,最多不过是夺爵,无需害怕。”
说完,赵骞转身向竹园走去,既然赵正爵不想解决王氏,那么就由他来做。人证物证都是齐全,状纸递上去就能宣判,损失的可能是肃宁侯的爵位和赵家的名声,但是,只要能换得陆微的安心,这一切就都值得。
走出几步后,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喘息声,赵骞顿了下步子,听见赵正爵说道:“我休妻,你满意了吧?”
“明天日落前。”赵骞脚下不停,慢慢地走远了。
赵正爵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说明天日落前必须办完。他捏紧了拳头,气的浑身筛糠一样发抖,只能扶住廊柱站稳了,回头看向王氏。
王氏抹着眼泪道:“侯爷,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吗?”
“你等着,我肯定能想出法子。这只是权宜之计。你先回娘家待几天,到时候我再接你回来。”
王氏闭了闭眼睛。窝囊废!指望他是不行了,得赶紧给赵昱捎信,看吧,总有一天她会风风光光地回来!
☆、王玉宁之死
王氏回到娘家的头一天, 王家人还以为她是回来暂住,供佛一般的簇拥着她,几乎是步步跟随,竭力奉承。
待第三天她们肃宁侯府又把王氏的箱笼和惯用的仆从都送了过来,王氏又筹备着去城郊的别院时,这才觉出不对。
王老爷大着胆子问道:“妹妹,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跟赵大郎不太对付, 出来散散心, 顺便养病。”王氏倚着短塌,懒洋洋地说。
赵正爵写了休书,也给赵骞看了, 但是并没有对外宣扬。赵正爵还把她所有的箱笼东西和她惯用的下人都让她一并带走了,打的主意就是躲躲风头, 过阵子再接她回去。所以, 王氏早想好了, 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到别院散心。
王老爷舔舔嘴唇不敢再问。这个理由虽然有点勉强, 但是好像也说得过去。
王太太对他使眼色,示意他继续追问。但是王老爷一向害怕自家妹子,所以只动动嘴唇, 到底没开口。
王太太只得自己陪着笑问道:“姑奶奶去别庄不带姑爷吗?”
王氏看面朝着她,眼睛却并不看她,一副气势凌人的模样,半天才说:“侯爷会去看我的。我在家再住一天, 等那边收拾好了就走。”
王太太被她目中无人的样子气得不轻,但也不敢挑她的毛病,想了想笑道:“姑奶奶带了这么多人,家里的菜饭都不够了,你看?”
王氏嗤笑一声,冲王保家的挑挑眉,王保家的摸出一块银子丢在桌上,道:“侯夫人赏的。”
王太太慌忙捡起来,掂了下感觉只有五六两的样子,不觉有些失望,讪讪地说:“还不够一天的菜钱。”
王氏冷哼了一声,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王太太夫妇只得出了门,王太太便向丈夫抱怨说:“那么大阵仗,装的什么似的,一说用钱就推三阻四。”
王老爷还没说话,就见王玉宁犹犹豫豫地走过来,低声问道:“娘,姑妈她为什么突然自己回来了?”
王太太自从知道肃宁侯府还要王玉宁做姨娘以后,对她还算客气,便道:“跟赵大不和,出来散心。”
王玉宁出了一会儿神,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地从角门往后院走去,走到柴房附近,她又张望了一回,确定没人,这才飞快地闪进一个堆着旧箱笼的小夹间,一路摸到最里面,扒开了一块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