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屋里柳姨娘叫道:“老爷,老爷!”
陆启放下刘氏,摇摇晃晃往屋里走,刘氏忍不住抓住他道:“血房污秽,男人家怎么能进去!”她生过两个孩子,陆启都是在第二天才进房看她,如今为了个姨娘倒忘记忌讳了!
柳姨娘的声音更加凄厉了:“老爷!我快疼死了!”
陆启掰开她的手,到底还是凑近门口,叫着柳姨娘的小名道:“阿柔,你怎么样?”
柳姨娘哭哭啼啼:“中午就开始肚子疼,打发人叫夫人,夫人不肯找大夫,一直耽误到刚才……”
“什么?夫人,你为什么?”陆启盯住刘氏,双眼红红,似要喷出火来。
刘氏拿着帕子抹眼睛,哀怨地说:“家里那么多客人,国公夫人和好几位侯夫人都在,我,我也不好那时候去找大夫呀!当时已经照着以前的方子给柳姨娘煎了药吃了。”
陆启素来没主意,听她说的在理,一时也没话说,又听柳姨娘哭道:“我病了这么多天,找来的也不知是哪里的土郎中,来来回回找不出原因,到底出了事!”
陆启忍不住又看刘氏,刘氏眼中含泪,道:“一个大夫看不出毛病或者可以抱怨,来了这么多大夫都看不出毛病,我能怎么办?我又不是大罗金仙!”
陆启脑中灵光一闪,揪住院中还没离开的一个大夫,急急问道:“姨娘她什么病?”
那大夫皱着眉头道:“许是姨娘身子太弱,年岁也有点大,这一胎怀的不稳,再者姨娘多心多虑夜里总睡不好,元气不足,不能够养护胎儿……”
陆启被他说的越发糊涂,急急问道:“你就说是自己掉的还是有别的缘故?”
刘氏眼中掠过一丝愤怒,紧跟着低了头。那大夫迟疑着说:“应该是姨娘身体太弱所以没保住。”
柳姨娘的哭声再次响起:“我刚怀上孩子的时候好好的,怎么越安胎身体越弱?”
陆启果然又去看刘氏,陆老太太突然叫了声:“够了!老爷夫人说话,姨娘隔着窗户拌嘴,这是哪家的规矩!现这么多大夫都在,老二你有什么疑心一个个叫来问便是,就连柳姨娘素日吃的药用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你想查只管查,没见过听了姨娘一句话没头没脑就来质问正头夫人的!”
刘氏心中一动,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柳姨娘停了片刻,更大声地哭了起来。
陆启束手无策,半天才说:“儿子听母亲的。”
陆老太太叹气道:“柳姨娘三天两头不舒服,你媳妇每次都请了大夫给她瞧病,药从没断过,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你媳妇该做的都做了,大约是柳姨娘命里没有这个孩子,都别吵嚷了,好好给你媳妇道个谢,她也尽心了。”
刘氏听了这话,又是委屈,又是好笑。可怜她过去尽心竭力,从来得不到半点夸赞,如今才明白做得多不如会装样,那么多年真是白受罪了!
陆启只好给刘氏作揖道:“辛苦夫人了。”
刘氏侧身不受他的礼,只听屋里柳姨娘放声大哭道:“我苦命的儿呀!好端端就没了!”
陆老太太脸色越来越难看。柳姨娘口口声声都在挑唆陆启怀疑刘氏,但是她这些天也留意看着,刘氏确实该做的都做了,柳姨娘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若是平时她早训斥柳姨娘了,但如今柳姨娘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十分虚弱,她也狠不下心再去教训她。
陆老太太想了想,对刘氏说:“你跟我先回去吧。”好歹带走一个,别让她们闹起来就好。
刘氏心中冷笑不已,老太太果然和的一手好稀泥!男人糊涂就罢了,连你也由着一个卑贱的姨娘瞎折腾!果然是程姨妈说的,有老太太在一日,自己就别想过舒坦日子!
她拿手帕子捂着脸,掩饰好愤愤不平的神色,跟着陆老太太慢慢往椿寿堂去了,才走了两步只听院内吱呀一声,原来是陆启已经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柳姨娘的房里。刘氏好容易平复一点的怨愤立刻又盘旋在胸中,再不下狠心,这个家可就没法待了!
陆老太太看在眼里,无奈地叹气,待回到椿寿堂,她才慢慢对刘氏说:“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你多担待些吧,柳姨娘现在已经这样了,说句不好听的,她的年纪,以后再想生养也难,好歹是条性命,该请大夫该吃药的你还是要费心张罗张罗。”
刘氏咬着牙说:“好。”
陆老太太又絮絮说了些妻妾相处、合家兴旺的道理,刘氏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脑子里乱糟糟的只顾着盘算今后的出路。陆老太太见她如此,知道一时半会儿说不通,只得让她回去了。
当晚陆启便在柳姨娘房中歇下,亲自端汤端药服侍了一晚,刘氏听着丫鬟的回报,终于下定了决心。
陆微也是一晚上都没睡踏实,一大早又遣了银杏和红樱出去打听消息,银杏先回来,说道:“之前给柳姨娘看病的大夫都是管事去请的,二夫人并没有过问。”
那就是说柳姨娘的事跟刘氏无关?
红樱跟着走进来,说道:“姑娘之前吩咐去查给柳姨娘看过病的大夫,婢子挨家问过了,都说是柳姨娘身子弱才头晕,开的药也都是补药,药方拿到别的药铺问了也说没问题。只是,”红樱迟疑了一下,小声说,“有一点婢子觉得挺奇怪的,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说。”
“那些大夫都不是家里常用的大夫,也没什么名气,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找的他们。”
银杏听了便道:“这个管事说过,二夫人说姨娘看病不能跟夫人姑娘一样份例,每次只给一钱银子,所以管事都拣便宜的请。”
难道说因为大夫水平一般,所以查不出来病因?若是能到柳姨娘屋里去看看,或许能多打听点消息,不过,断没有姑娘去姨娘房里的道理,除非是陆雅。
陆微来到陆雅院中时,陆雅正独自坐着出神,眼睛红红的。见她进来,陆雅忙起身叫了声大姐姐,又请她坐。
陆微安慰了几句,见陆雅虽然难过,思绪却还清楚,便问:“你知道柳姨娘之前一直头晕恶心吗?”
陆雅叹道:“姨娘说过好几次,可是连大夫都说是身子弱,我也没多想,早知道这样……唉。”
陆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之前应该去过柳姨娘房里,可有觉得哪里不对?”
陆雅有些诧异地看看她,许久才说,“没有。不过……姨娘屋里老是门窗紧闭怕受了风,香味有些太浓了,闻着不舒服。”
两人正说着,就见小燕急匆匆赶来,慌慌张张地说:“二姑娘不好了,大夫说姨娘用的口脂里有麝香冰片,姨娘已经冲去夫人院里了!”
☆、厮闹
听了丫鬟的话, 陆雅尚在迷茫,陆微却大吃一惊。
前世她曾听王氏提过,麝香冰片这些东西,平常人用了没事,但是有身孕的女子接触之后极容易滑胎,看来柳姨娘也是知道这点, 所以才去找刘氏算账。
待她匆匆赶去刘氏院中时, 却见陆启也在, 柳姨娘披头散发, 双目红肿,虽然被几个婆子按着,还拼命挣扎着想往刘氏身上扑, 陆启急得直搓手,连连说:“阿柔, 口脂是我偷偷从夫人那儿取了给你的, 夫人她根本不知道!”
柳姨娘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信!她怎么会那么巧刚好买了这种口脂?她肯定是算准了你会拿给我, 就算你不拿她也会想办法让你拿!”
刘氏一阵心惊, 万没想到柳姨娘居然在一定程度上还原了真相!她脸色煞白,向着陆启说道:“老爷,这个家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存身之地?要是随便一个姨娘都敢这么诬陷我, 老爷不如休了我,再娶好的吧!”
陆启张口结舌,摆手说道:“你凑什么热闹?还嫌不够乱吗?”
刘氏一口气堵在胸口,半晌才说:“她撒泼你知道哄, 我说句气话就不行?”
忽听陆老太太的声音道:“你好端端的,谁要休你?她失心疯了,你怎么能跟她一般见识?”跟着老太太走进院里,当先看见陆微姐妹,眉头便是一皱,道:“你俩怎么在这里?快回去!这些事岂是姑娘家该掺和的?谁叫你们来的?”
柳姨娘一看人多,越发来劲,尖叫着喊道:“二姑娘,雅儿!姨娘要被人坑死了,你替姨娘说句话呀!夫人她害我!”
陆老太太自然不能跟她争辩,眼看陆启在旁边只会团团打转,气呼呼地说道:“老二,去管管柳姨娘!”
陆启从没见过如此疯狂的柳姨娘,在他心中,柳姨娘一直是个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柔弱女子,眼前这个鼻涕眼泪一大把,红着眼睛喊叫得像疯子一样的人哪里是他心爱的阿柔?他犹豫了半晌,这才走近了哄着说:“阿柔,你别闹了,再闹老太太要生气了。”
“我孩子都没了,你只管怕老太太生气?”柳姨娘恶狠狠地说,“你为什么不替咱们儿子报仇?肯定是刘氏这个毒妇害我!”
刘氏又怒又怕,强撑着向陆老太太说:“口脂是我买了自己用的,谁知道老爷拿给了柳姨娘?母亲,这件事我冤枉!”
陆老太太筋疲力尽,扶着额头说:“我知道,我知道,老二,你带柳姨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