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霄前夫的父亲来接手客栈,何重樽自知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他收拾了行李准备离开客栈,刚走出客栈的大门,那只白猫边从客栈内跑到他脚边,白猫瞪着一双水盈盈的蓝眼睛,仰头望着何重樽,喵呜喵呜地轻声叫唤着,还是在祈求何重樽带它一起走。
何重樽放下行李,弯腰抱起白猫走到客栈内,看着尹霄前夫的父亲客气地问道:“她的猫想跟我走,我可以带走这只猫吗?”
老头子冷眼看了看何重樽和他怀里的白猫,鄙夷地摆着手低声回道:“拿走吧,你不嫌脏就好!”
何重樽抱着白猫回到了他的医馆里,刚进门,一个戴着古铜色圆框金属架眼镜的白发小老头叼着烟斗,站在门口瞪着何重樽怀里的白猫嘟囔道:“阿爹,你这又是去何处风流快活回来了啊?怎么带了一只‘脏’猫回来?”
说完,小老头接过何重樽手里的行李箱,并对着他臂弯里那只蓝眼睛的白猫吹胡子瞪眼了一番,白猫遂竖起猫尾巴,冲着小老头喵呜喵呜地低吼了一阵。
“哎呀,你还生气了?这是我家,虽然你是我阿爹带回来的客人,可你记住你是客,我若不喜欢你,你就没肉吃!”小老头放好行李后,坐在深棕色古木茶几前,一边给何重樽沏茶,一边对着何重樽怀里的白猫轻声嘀咕道。
“阿柒啊,这只白猫最是爱干净了,我清早刚给它洗过澡,你方才却说它是脏猫,它这是跟你生气呢。”何重樽将臂弯里的白猫放在了医馆的地板上,坐在了小老头阿柒对面,同阿柒喝起了茶。
“阿爹,您说您都是上千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后知后觉呢,这只猫不正常,难道您还没看出来?”阿柒盯着咖啡色地板上的白猫,低声叹道。
“一只刚刚失去主人的猫,能正常吗?动物也是有感情的。阿柒,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可有你处理不过来的疑难杂症啊?”何重樽喝了口热茶,望着小老头阿柒轻声问道。
被问起疑难杂症的事,阿柒的神色忽地变得凝重起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望着何重樽年轻俊逸的脸庞,低声回道:“阿爹,那位一年前出车祸昏迷不醒的金家小姐,昨天夜里忽然醒了过来,您说蹊跷不?您之前都去她家亲自给她诊断过了,说她很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我当时还唏嘘可惜了这娇花般的年纪,才十三岁,含苞待放啊!就在昨日深夜凌晨三点,她家的管家来敲医馆的门,说他们家的大小姐醒了,让我赶紧去看看,我去看过了,人确实是醒过来了,可却变成了一个小哑巴,可惜啊,生得跟个瓷娃娃一般可人。”
“变成哑巴了?可能是车祸所致。”何重樽平静而寡淡地回道。
“阿爹,被您判了死刑的病人突然活了,您可是咱们医馆的活招牌,金家小姐一醒,您这活招牌就被她毁了,您怎么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还有啊,金家夫人说了,让您回来后赶紧去金家府上一趟。”阿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望着何重樽低声叹道。
此时何重樽正回想着尹霄自杀之前同他在一起的最后时光,他想得出神,想得心疼,根本未在意阿柒说的事情,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像我这种岁数的人,只随心而活,不在乎外人如何看我。”
“可我在乎啊,阿爹,我可是跟着您学了一辈子的中医,一辈子摸着良心救死扶伤,我可不想在进棺材前被人骂成庸医。”老阿柒嘟着老嘴在何重樽跟前低声怨道。
何重樽起身整理了一下他平日里出诊时习惯背在身上的老木药箱,单肩背着药箱,看着阿柒低声说:“我去金府走一趟,你记得帮我喂猫。”
“唔,快去吧,金太太一直在等着您去给她的女儿看病呢。”阿柒起身应道,低眼瞅了瞅那只白猫,发现白猫竟跟在了何重樽身后,好似打算跟在何重樽上街去。
“雪沫儿,别跟着我!”何重樽看着跟在自己脚边的白猫轻声喊道,他就这么灵机一现,给这只古怪的白猫取了个名字,叫它雪沫儿。
阿柒走过去弯腰抱起了地上的雪沫儿,驼着背抬眼望着身材俊逸挺拔的何重樽低声问:“血,血沫儿?这大清早的,我怎么听着瘆得慌?”
“傻儿!是白雪的雪,我去看诊了,看好雪沫儿啊!”何重樽背着他的老医药箱出门去金府了。
“喵呜!”雪沫儿在阿柒怀里挣扎着想要跳出去追何重樽,却被阿柒狠力用臂弯禁锢在了怀里,雪沫儿气得一猫爪挠破了阿柒的手背。
“你这脏猫!太不懂事了!我阿爹是去治病救人去了,你瞎跟着去凑什么热闹?!”为了不让雪沫儿追出门去,阿柒用手提着雪沫儿,将它关进了医馆后院废弃的狗笼子里,雪沫儿气得在笼子里嗷呜嗷呜地一直叫个不停。
何重樽在街边拦了一辆黄包车,坐着车来到了金府大宅门外,看门的老管家一眼便认出了何重樽,客气地引着他进了大宅内,走过种满合欢树和紫藤花树的大宅院,何重樽跟着老管家进了金家里屋,穿过蜿蜒的朱红色长廊,来到了金家小姐的闺房外。
老管家敲了敲闺房的门,轻声对房内的人回道:“太太,何大夫回来了。”
“让他进来吧。”自从金家大小姐醒后,她的母亲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她闺房内,一听闻何大夫回城了,脸上遂露出喜色,自觉救命的活神仙来了。
老管家轻轻推开了房门,何重樽应声走了进去,他一进门便看见金家大小姐正坐在闺房的书桌前写字,小姑娘出车祸时才十三岁,昏迷了一年,而今整好十四岁,她扎着两只高高的双马尾,马尾辫从头顶一直垂落至腰间,上身穿着嫩绿色的碎花绸缎旗袍上衣,下身是一件黑色的长裙,脚上穿着深棕色的洋皮鞋。
小姑娘算是何重樽的老病号了,他对她一点也不陌生,可当何重樽给金太太问安后,走到小姑娘身旁准备给小丫头看病时,小姑娘转身一望见何重樽便忽地哭了起来,仰着瓷白的小脸,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痴痴地盯着何重樽看,泪水不住地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打湿了她眼睑上卷长浓密的睫毛……
第6章 恐撞魂
何重樽一时愣住了,他低眼望着小姑娘的泪眼,望着泪水从她的眼眶里不住涌出,又从她瓷白的小脸上一路滑落至她胸前的衣襟上……
“孩子,怎么忽然哭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小姑娘的母亲金太太焦急地拿起手里的青色绢帕给小姑娘擦拭起泪水来。
何重樽只觉得这孩子看他时的眼神透着一股痴意,分明带着一丝暧昧深沉的情意,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的眼神。
“怎,怎么了?告诉叔叔,你哪里不舒服?”何重樽有些吃惊,轻声地望着小姑娘询问道,他甚至有些不敢看小姑娘的眼睛。
小姑娘并未作声,只是一直仰头痴望着何重樽,泪水一直未干。
“她醒来后就未开口说过话,也不曾走出过闺房,你家阿柒爹昨夜来看过了,说这孩子恐是变哑巴了。你快给她瞧瞧,她小时候生病,你总是能将她医好。”金太太望着何重樽温声说道,说完又蹙了蹙眉,拿着绢帕继续给小姑娘拭泪。
“不要哭了,告诉叔叔你哪儿不舒服?你可以写下来。”何重樽一边给小姑娘诊脉,一边轻声询问道。
等着何重樽诊脉完毕后,小姑娘拿着钢笔在纸上写下:“我疼。”写完后,她又仰面望着何重樽的眉眼,静静地落泪。
何重樽发觉这孩子的眼睛里竟带着一丝幽怨,他越看她的眼神,越觉得她像一个人,像刚死不久的尹霄。
“告诉叔叔,你哪儿疼?”何重樽怔然看着小姑娘的眼睛,轻声问道。
小姑娘落着泪,在纸上轻轻写下:“哪儿都疼。”
何重樽诊过脉后,发现小姑娘身体并无任何病症,他盯着她的眼睛,愈发觉得她的眼神像极了尹霄,哀怨中带着深深的眷恋,绝望中带着浓浓的痴意,他看着这个十四岁的少女,很难将这个还未发育的小丫头和身子曼妙风情万种的尹霄联想到一起,理智也不允许他将自己的相思转移到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身上,他觉得他应该赶紧离开,这个孩子的病,他治不了。
“金太太,这个孩子并无大碍,只是昏睡太久,醒来有些不适应,您有空多陪她出去走走,让她慢慢熟络周围的一切,她自然会好起来。至于哑病,不知夫人能否让她张嘴给我看看?”何重樽望着金太太小心地询问道。
他话刚说完,小姑娘便自行张开了嘴巴,何重樽俯身仔细地瞧着小姑娘的舌头和喉咙,轻声对小姑娘说:“跟着叔叔念‘阿’。”
小姑娘并未出声,只是张着嘴痴看着何重樽,仍旧在默默流着泪,何重樽看着小姑娘张嘴仰面痴看他的神情,忽地脑海中闪过他在“陌上花开”客栈里捧吻尹霄的画面,他竟一下就有了“生理反应”,他慌地转身,大步朝闺房外走去,边走边背对着金太太说:“恕我无能,我治不了她的病。”
说完,何重樽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长廊,走到长廊外的一棵老槐树下,闭着眼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动”,之后就急急地离开了金府,连医药箱都忘了拿。傍晚时,金家的管家帮他将他的医药箱送到了医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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