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速扫过，将现场的局部熟记于心。
林北樾就站在她旁边，不打扰她思索。她戴上手套和脚套，走到中央，像是入定。熟悉她的人，或许都知道，她已经在推测案发的情形了。她双手放在裤兜里，静静地立在光下，时而蹙眉，时而舒展，眉宇灵动明湛。
何珺等人已经测出了鲁米诺反应，在紫外线光的照射下，地板、沙发、台灯上，都泛着淡淡的蓝光。
镭射灯的照射下，地板上的隐形痕迹，也清晰的显现出来。
几个法医拿量角器和尺子测量血滴的宽度和长度、并计算血液喷溅的速度，用引线拉出血迹的喷溅点和收敛点，计算血迹喷溅的角度和位置。
“这里被清理过，”林北樾说。
看得出来，这里太干净，太整洁了，肉眼看的话，看不出丝毫痕迹。
林北樾走到一边，拿出纸笔，专注地绘制。
几分钟后，一幅详细精准的犯罪现场素描递到叶青眼前。
现场的布局和尸体曾经的位置，无比清晰。
叶青的手就垂在身侧，白皙纤细，还没抬手去拿绘图，他就转身，走到茶几旁，说：“茶几西北的一角测出血迹反应，推测死者倒下时，撞到了茶几边缘棱角。”
他又走到沙发旁，说：“这里有一小滩血迹，血量不多，推测是死者被刺中颈部后，曾倒在这里。”
他又走到沙发中央，说：“地板和沙发上有159滴微小又密集的抛甩型血迹。所以推测，尸体曾倒沙发和茶几附近，被人用榔头撞击头部。榔头上的血迹抛甩出去，溅在地板和沙发上。”
叶青蹙眉，“这么说，死者先撞到茶几，再被刺到颈部，然后倒在沙发旁边，接着……他又倒在了沙发里面，被人敲击头部？”
这种过程并不合理，死者倒在沙发外，又怎么跑到沙发里面去的？
被人搬进去的？还是他自己移动的？
林北樾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说：“在地板缝隙中，找到了和死者头部伤痕里类似的碎屑。是一种材质特殊的玻璃。”
“我已经推测过几种伤痕的顺序。”他抬眼看向她，眸光沉静，“死者先被某种玻璃物质砸中头部，再被刺中颈部。其后又被钝器击打，最后被割下头颅烹煮。”
叶青轻轻点头，喃喃自语：“死者头部经过这么多次不同程度和不同类型的打击……最后又被烹煮，难道是凶手想要掩盖伤痕、误导警方侦查死亡方式？”
凶手作案时的情绪和状态很难推测。
沉思一瞬，林北樾说：“不如我们来还原案发情形？”
叶青一怔，问：“谁是凶手？”
“剪刀石头布。”林北樾缓缓笑了。
第38章 开枪的林法医
沙发和茶几，都有被挪动过的痕迹，可以推测，被害人曾经和人发生过争执和搏斗。
林北樾和叶青当然不会进入沙发内模拟杀人。两人只是在外站着，由叶青先开头。
叶青：“我和你，应该是坐在沙发上说话……接着，就发生冲突。我顺手拿起旁边的东西，砸向你的头。”
她抬手，假装拿了重物，挥向他的头部。他没躲，所以她的手轻触到他的头发，软而硬，有些刺手，很奇怪的触感。
“你砸了两次，”他说。
她顺势再“砸”了一次，接着，他抬手遮挡，叶青砸在他手臂上。
“就在这过程中，我手里的东西砸烂了，掉出碎屑，落在地上……”叶青停住，“为什么又换了锐器刺颈部？”
林北樾忽然上前，抓住她的手臂，“钳”住了她。
“或许你手里的凶器掉了，所以才换了锐器。”
“锐器从哪儿来的？”叶青问。
林北樾没有放开她，依旧轻轻地捉着她的手腕，“我比对过颈部的刺伤，不是一般的锐器。”
寻常人常用的锐器，有凿子、锥子、起子、钉子、剪刀、剑……林北樾见过各种各样的锐器刺伤，但还没见过死者脖子上的那种，很有趣，也有挑战性，还能为他的数据库添一笔比对数据。
模拟中断了。
叶青若无其事地推开他，忽而发现，他的耳朵红了……
他默默地垂下手，把手放进裤兜里，又转头看向窗外，似乎在平复呼吸。
她轻笑，还以为五年过去了，他的段数提高了，没想倒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轻轻蹙眉，心底有些异样。
这些年，她参与过许多案子，探访过数不清的案发现场，阅历过许多人。
可是没有哪一次，有林北樾在场。她也更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他并肩站在这样的地方。
此时此刻，她忽而明白，也许有些路途，的确需要风景，可风景再美，若是始终踽踽独行，总会觉得倦怠孤苦。
她转头看向林北樾，他的身影清俊、高大，有些瘦削，可笔挺清健，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可是好像又变了好多。
如果不是季阳走进，她可能就移不开目光了。
“唯一的监控就是别墅门口的摄像头，但是被激光灯毁了。”季阳说。
叶青疑惑，“毁前没拍到什么吗？”
季阳说：“倒是拍摄到了些东西。”
……
别墅门口的监控显示，周成旭在9月13号下午六点左右回家，同行的还有一男一女。
三人穿得严严实实，口罩，墨镜，连帽衫，根本看不清面目。
三人进了门，能推测出，开门的人是周成旭。
半小时后，一男一女驾车离开。
晚九点左右，天色渐暗，监控中的画面暗下来。画面里出现一个女人，帽檐压得很低。
九点十五分左右，女人离开。
晚十点八分，出现一个男人。男人敲了门，推门而进。
晚上十点二十五分，男人离开。
十一点五十六分，有人用激光烧毁监控摄像头，画面全黑。
“周成旭死亡当晚，至少四个人见过他，这四个人，都是嫌疑人。”季阳说。
叶青盯着监控，暂停播放，画面停在最后一个男人脸上。
监控角度从上而下，只能看见男人的帽檐和下颌，无法判断身份。
叶青用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桌面，说：“从穿着和打扮看，应该是娱乐圈的人。先重点调查近期与周成旭走得较近的艺人。”
……
叶青跑了一趟周成旭所在的华乐影视公司，回来时，口干舌燥。
她接了水喝，刚放下杯子，有人敲门进来。
“叶队，我已经写好案情报告了。”孙应月将报告放在她办公桌上，目光直视着她。
叶青没想到她会写得这么快。她给孙应月的卷宗，至少也有三四份，平常人写报告，至少也会花大半天时间。她问：“你都写完了？”
“是，”孙应月抬了抬下颌，神色有些得意。
叶青正打算看一看，放在桌边的手机突然进了条消息。“林北樾”三个字有些显眼，她下意识打开查看。
他通过微信，给她发了图片信息。可叶青分明记得自己没有加他的微信。转念一想，推测他应该是趁她熟睡时自己加的，就莫名地勾唇笑了笑。
他发过来的是一张手绘图。
还发了条语音——
“这是我根据死者身上的伤痕，绘制出的生前击打死者头部的凶器草图。死者小臂上有印痕伤，推测出凶器有一部分应该是长十厘米，宽五厘米的矩形，同时死者从死者头部的撕裂伤和撞击伤的形状看，这种矩形有棱角——所以，击打死者头部的部位，应该是一种长方体的东西。那些碎屑并不是玻璃，而是琉璃。”
叶青认真聆听，同时陷入沉思。
长方体的琉璃……是什么东西？茶几上的装饰物？烟灰缸？镇纸？鱼缸？花瓶底座？
“长方体、有棱角的钝器，并不少见，数据库中比对就有。不过具体是什么样子的，还需要找到疑似凶器进行比对。”
叶青轻轻地按住那条绿色的对话框，觉得他通过手机语音发出的声音很有质感。
他轻笑着，“何珺在装尸体的整理箱滑轮缝隙里，发现了类似血迹的东西，已经交给法医化学实验室检验了。”
法医化学实验室？
就是那个新来的法医化学家？
那个林北樾的师姐？
传闻中高冷又神秘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