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谨言愣了下,下一秒眼中的光亮降落了下去,陷进一片无望的深渊里,好似再活不过来。
医护人员将人移到担架上,抬上车。
展凝由于被程谨言死拽着,那个力道连医护人员都惊讶,最后被迫无奈跟着上了救护车。
通过车窗,她看着后方被警察包围的那小小的一圈人,宋阳和展铭扬还被困在里面,但只要程谨言不死,他们就可以是安全的。
她收回视线,转向已经戴上氧气罩的男人,随车医生在给他做紧急处理,但似乎情况不容乐观。
展凝终于问了句:“医生他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的很保守:“不伤到脏器问题不大,但现在失血很严重。”
车到医院时已经有闻讯等在那的医护人员了,下车后直奔手术室,过程中展凝只能无奈的跟着他们跑,有人帮忙试着将程谨言拽着她的手扯开。
护士:“怎么会掐这么紧?!”
展凝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她手已经麻了,对着陷入昏迷的男人,自己也忍不住陷入迷茫。
她想至于吗?
哪怕回到前世,回到那时的自己,扪心自问就算再爱一个人,都做不到程谨言现今的地步。
所谓的爱情在某一范围内是勇于争取,一旦越过范围升级成强取豪夺,也就代表放手。
她不理解程谨言的偏执,就像不理解上一世钓鱼一下钓着自己的他,可能也就是这份不理解,让前后两世的他们走到了如今的局面。
到手术门前,展凝没法进去,几个医护人员快刀斩乱麻合力掰开他的手,硬生生将展凝从程谨言的爪子里脱了出来。
展凝身上不可避免的也染了血,看过去有点可怖,她去洗手间简单清理了下,又搓了搓有点肿的手腕。
再出来时跟匆匆赶来的一个保镖撞了个正着,对方连忙正了神色跟在了她身后。
“程总怎么样?”他说。
“不知道,还在手术。”
展凝出去,保镖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我说朋友,”展凝受不了的说,“我现在不跑,你别跟着我行不行?”
人高马大的男人一开始没搭理她,后来估计气不过还是什么,忍不住回了句:“你一开始有这个觉悟多好。”
展凝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她无法让每个人都站在她的角度来看问题,不可能见一个人就嚷嚷一遍“限制人生自由本就是错了”,何况哪怕嚷嚷完了,人还不一定领情。
他们总有他们的理由,总有他们的道理,人的三观是那么的层次不齐,你不能要求人人都一样,就像你不会跟某些人站边是同样的道理。
这个世界很大,她只能要求自己不一定要是白的,但绝不要站黑的那一边。
展凝翻了他一眼,在走廊上的位置上坐了,之后陆续来了不少人,基本都是工作负责人,还有程家的那位二爷。
中年男人在那急的团团转,展凝看的很惊奇,毕竟难得在程家还能看到一个算得上有真情的人,挺不容易。
跟着男人来的还有他的儿媳妇,傅一。
傅一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展凝非常清楚,傅家没落后,傅一也起不了什么幺蛾子了。
两人视线一撞,傅一没什么表情的走了过来,她清减了不少,但是精神气很好。
虽然嫁了一个爬不起来的男人,但傅一看过去依旧自信大方,甚至跟某几个相识的人不卑不吭做了简单交谈,她完全没有将自己现有的处境当成是一个爬不起的泥沼。
在这方面,展凝挺佩服她。
傅一在她边上坐下,静了片刻才说:“今天这事不是意外,你动的手?”
展凝看着别处,没承认,也没否认。
她不可能将细节告知傅一,傅一在她这边可绝对够不到友方的边。
傅一:“你最好祈祷他没事,否则你的日子不会好过。”
展凝瞟过去一眼,她觉得傅一这人挺神奇的,单听她的话音似乎对程谨言还有一丝关怀的味道,去关怀一个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人?这是来搞笑的?
展凝说:“你说这话假不假?”
“我对他没什么恨意,双方较量时我不幸是败落的一方罢了。”傅一双腿交叠着,十指修长的双手轻轻的盖在膝盖上,她的音量低又轻,“不管你信不信,对小言,我比你真诚百倍,只可惜他看不清。”
展凝不发表意见,因着程谨言而去跟其他女人做争论,不管这个女人是谁,她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手术很成功,但因为伤势严重需要住加护病房做观察。
加护病房的探病时间和人员进出数量有限,展凝始终没进去,轮不到不说,她自己也不想。
三天后,程谨言被转入普通病房,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求见展凝。
展凝在病床前站定,程谨言顶着一张死人脸看了她好一会,突然咧嘴笑起来,笑容十分的狰狞,他爽快了,也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
看不到展凝的几天里,他哪怕是昏睡着都睡不安稳,乱七八糟的梦里都是展凝消失的背影,他实在恨透了那种抓不到的惶恐感。
直到现在,看着她完好无损,安安静静的站在自己面前,才算真正踏实下来。
程谨言长长的吐了口气,又轻咳了几声,伤口被牵动,带出的疼痛让他瞬间出了一头冷汗。
其他人都被请了出去,不大的室内现在就他们两人。
程谨言缓了好一会,才要笑不笑的说:“是不是还有事要求我?”
求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宋阳和展铭扬到现在都还被关着,展凝去看过,展铭扬状态很好,近乎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出不来。
至于宋阳,压根见不到人,展凝无从得知他在里面的具体情况。
展凝沉着脸,整个人都透着阴霾。
程谨言等了片刻,没等到她的声音,见人表情也不对,顿时又收了看好戏的心,事实上他比谁都不愿展凝难受。
“我可以放了他。”程谨言盖在棉被下的手微微屈拢,有点紧张的揪了揪毯子,“我们可以当做这些事什么都没发生,只要你嫁给我。”
展凝被他突来的求婚砸的懵逼了两秒,随后说:“有你这么得寸进尺的?”
“怪我坐地起价太狠吗?”程谨言大眼半合着,好似要睡过去的模样,“我至始至终要的就只有你,我心心念念想了两辈子,我……”
展凝突然笑了,嘲讽的笑声打断了他自以为的深情:“你搞错了,没有两辈子,上辈子你当我是垃圾,这辈子我当你是疯子,两者都是不正常的。”
“知道如何才能对彼此都好吗?”展凝俯身靠过去,接近了他一些,程谨言缓慢的睁大了眼睛,手突然从被子下伸出来要去拉她,展凝迅速避过,残忍又决绝的说,“那就是放手,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因着她的话,程谨言瞬间想起前世的种种点滴,他深深觉得自己那会确实混蛋,回忆又很快跌落至展凝去世那会,然后被掩埋的绝望再次卷土重来,好似永远不见天日。
“不,不是的……”程谨言有些激动起来,他坐不起身,脑袋陷在蓬松的枕头里,吃力的摇了摇,苍白的脸色因着过激的情绪而微微带出血色,看过去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程谨言着急到语无伦次的说:“我喜欢你,我上辈子就喜欢你,我只是来不及说,展凝,真的,你再信我一次,你再给我次机会,我再不那样了,再不会忽略你,求求你……”
他像一只去了壳的河蚌,露着柔软的内里,只余任人踩踏的结果。
可依着程谨言的地位,如此卑微的模样理应是不该存在的。
展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又觉得他可怜,又觉得他可悲,她死死的拧着眉,跟看陌生人似得在那看着床上已然失态的男人。
程谨言见她无动于衷的模样,心脏生生要被她冷漠的态度所绞碎,自觉的开始做出退让:“可以不结婚,我们可以不结婚的,只要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我只求一个机会,行不行?”
第80章
“回去吧,别跟爸妈说, 免得他们操心。”展凝将展铭扬从派出所接了出来。
在里面呆了几天, 看过去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憔悴。
展凝心疼的往他背上拍了下:“先去洗个澡, 把衣服换了。”
展铭扬斜过去一眼:“我馊了?”
“难不成还是香的?”
“……”展铭扬眼皮一耷拉, 脸上的表情不见轻松, 也不跟她继续瞎扯, 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我不能走, 我走了你怎么办, 小阳哥又怎么办, 他都还没出来, 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那天事发太过突然,他怎么都没想到向来温柔没什么声音的宋阳能干出这么牛逼的事来。
他希望展凝能平平安安过舒坦日子, 他也不喜欢程谨言现今的态度, 对他反感有之,失望有之, 还有因着一起长大的交情而衍生出的更复杂的负面情绪。
但再怎么样,他都没想过让那个人死, 他只希望程谨言脑子能赶紧正常点, 能变得跟以前一样, 尽管木讷少言,却能安安静静的站在他们姐弟身边,就像小时候那样, 三个人都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