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陆青崖表现得跟他桀骜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格外的纯情。
标准间,晚上各睡各的床,聊天,有一搭没一搭。
林媚打了个呵欠,说困了,他坐起身把灯关上。
这才发现浴室里的灯没关,漏一点光。她睡眠浅,有光就睡不着,于是又坐起身,脚摸索着着去找拖鞋。
“怎么了?”
“浴室灯没关。”
“你躺着吧。”陆青崖拧亮了自己床边的小灯,起身。
脚步往浴室去,又折返……
在她床边停下。
林媚心脏停跳一拍,呼吸也不敢了。
片刻,他在床沿上坐了下来,说:“……往里让让。”
她往另一侧挪了些空间。
下一秒,陆青崖躺下,翻了个身,把手臂搭在她腰上。
脸对着脸,靠得太近,呼吸都拂在对方的鼻尖。
她心跳过速,快要喘不上气了,很慢地眨了一下眼,不敢动。
许久,他一低头,碰上她的唇。
对床的小灯,光是橙黄的,把室内照出一种昏黄朦胧的调子,好像是傍晚天光收敛前的最后一刻。
只是嘴唇碰着嘴唇,生涩而单纯地亲着。
很久,陆青崖才动了动,手掌往上,包裹住她睡衣里的曲线,没用力,轻轻地合拢了手指。也就如此了。嘴唇挨在一起,他伸舌尖碰了碰她的嘴角,又退回去。
她心跳乱得快要晕过去,比陆青崖更不敢动。
直到很久以后,他退开,一把把她脑袋按在自己肩窝。她想抬头,又被他按回去。
她想,陆青崖可能是脸红了。
陆青崖,脸红,嘿,多稀奇。
过了一会儿,陆青崖轻咳了声,“知道你想问,那就问吧……这是我初吻。”
她其实没想问,但听他这么说还是高兴,声音闷在他T恤的布料里,“……你以前没谈过恋爱么。”
“没。”
“为什么,追你的女生肯定不少。”
“不喜欢呗,还能为什么。”
她小声问:“……那你喜欢我吗?”
这样黏黏糊糊的问题,她基本不会问,告白的时候都没说喜欢,平常更加不会。
陆青崖笑了一声,按在她脑袋上的手掌往下,蹭一蹭她的耳垂,把她脑袋轻轻一扳,凑拢,再去温柔地亲她。
·
那之后,他们每周见一到两次面,半学期过去,他所在的车队成功出线,能参加第二年年初的总决赛。
一月放寒假,恰好陆青崖也休息,就提出一块儿去敦煌旅游。陆青崖懒得耐这个烦,规划线路的事,全由林媚来做。
到达甘肃境内,他们碰上另外两个过来旅游的女大学生,恰好目标相同,就同行了一段。
抵达沙漠边缘的那天下午,他们在靠近水源的露营地扎帐篷。
其中一个女生忽然发现自己的背包不见了,抬头一看,前方尘土飞扬,一人挎着一只背包钻进了车里,车子喷出一股尾气,疾驰而去。
陆青崖当即拉上林媚,坐上他们租来的越野车追上去。
半小时后,在一个村庄的边缘把人追上。
作案的是两个人,林媚觉得不妥,刚要说话,陆青崖已开了车门跳下去,二话不说就缠斗起来。
小时候为了强身健体,陆青崖跟人学过一点格斗,可现在毕竟是一对二。
林媚瞧见近光灯里,那两人手里匕首寒光闪烁,吓得肝颤,赶紧打电话报警。
警察问她,她形容不出这是在那儿,想到有人说可以凭借电线杆子上的编号定位,就跳下车,往车后路边飞奔而去。
好不容易报了警,回去再一看,陆青崖被摁在了地上,匕首离他脖子就一寸不到的距离。
林媚失声尖叫,陆青崖一声断喝:“别过来!”
她顾不上,想起后备箱里有把军工铲,拿出来便要冲过去帮忙。
陆青崖眼角余光瞥见她要过来,又喝一声:“别过来!”
他怕她掺合进来受伤,一咬牙,抠住骑在他身上那人的手指,使出吃奶的劲儿,使劲一掰……
那人一声痛呼,撒了手,陆青崖夺过匕首,赶紧爬起来。
而另一边,挥着军工铲的林媚已被人一把抱住了腰。
陆青崖热血上涌,骂了句“操你妈”,捏着匕首冲了上去。
林媚脱险,军工铲哐当落地,她瞧见刚才抱着她的那人似要准备去捡,赶紧奔过去先一步拾起来,直接丢进了两旁的树丛里,冲陆青崖喊道:“快上车!”
忽听不远处屋舍传来喊声,“王麻子,你他妈的又灌马尿去了!你跟你婆娘远点儿,莫在我门前打架!”
林媚赶紧放声呼救:“救命!这儿有人抢劫!有人杀人!”
没一会儿,那农舍们开了,三个男人举着手电,往这边走了过来。
林媚腿一软,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了下去。
在三位老乡的帮助下,抢包的这两人被制服,没一会儿,警察也到了。
林媚一直半靠在陆青崖身上,一手的汗,心有余悸。
他俩去派出所做了笔录,民警送他们出来,连声夸陆青崖勇气可嘉,这两人流窜作案很多起了,最近警方也正在抓捕。
末了,民警说:“见义勇为是好事,下回也得量力而行,你看把你女朋友吓得……”
陆青崖转过头。
林媚视线与他对上,摇摇头,无声说“我没事”。
两人开着车,在夜色中回到了扎营的地方,把包还给了那个女生。女生千恩万谢,慷慨承包了他们的晚餐。
吃过饭,过了十点,周遭都安静下来了。
露营地那儿有一汪泉水,面积不大,但水极清极洌。
林媚拿了一块毛巾,到泉边汲水洗脸。
冬天的晚上,风大,天高,月白。
陆青崖裹着棉服,站在一截树桩前面,手里捏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石子,往湖面上扔,试图扔出更多的水漂。
泉水映着深蓝的夜空,水里的月亮碎了,又聚拢。
林媚把浸透的毛巾叠了几叠,走到他身旁,“……好冷。”
“嗯。”
陆青崖掂了掂石子,侧身,再投出一枚,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石子“咕咚”一声,沉到了水里。
陆青崖转过头来看她。
在他目光之中,林媚心脏没来由忽然轻得要飘起来……
陆青崖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又低下头去,把玩那一把石子。
林媚轻声说:“……快回帐篷去吧,外面冷。”
“不去了。”
林媚:“嗯?”
陆青崖停下动作,很久,像是下了一个决定。
转过头去,认真看她,眼睛里盛着方才被打打碎的月光,明亮,烫人。
“……回去了,我一定会对你做什么。”
风声,穿过沙棘丛,呜呜地闷在耳边。
他的手发凉,她的也是。
忘了是谁先吻上去的。
林媚一贯什么都能掏出来的“次元袋”里,此刻自然掏不出这时候最需要的东西。
可是在经历过那样惊心动魄的时刻之后,在沙漠里美得让人窒息的夜色里,泉水边,月光下,在被世界遗忘的寂静中……
理应发生一点什么,即便不应该,即便很危险。
疼,又在毯子里捂出一身的汗,不舒服,可也不想放弃。
帐篷有一线没关好,月光漏进来,像一片霜一样地落在地上。
她心尖在颤抖,有些怕,好像傍晚的颤栗还在往此刻绵延。
就去抱他。手臂缠着肩背,混着疼到窒息的眼泪去找他的嘴唇,亲上去,像在索一个承诺。
少年缺乏技巧,但富有力量,专注地看着她,贴着她耳朵说“我爱你。”
那天的月亮,天明才落。
风吹了一整宿。
***
那是在一月,而林言谨的生日是在十月。
此前已得林媚默认,可看到明晃晃的证据的这一刹那,很多复杂的情绪涌上来,梗着他。
他其实一直有几分存疑。
见过太多了。他们这职业,谁嫁谁跟守活寡没什么两样,时常听见队里的兄弟打电话,除了叹气就是“对不起”。
国家和家庭,有时候总要牺牲一个,军人自古就是忠孝难两全的职业。
军嫂们独自抚养孩子,背后的辛苦并非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有时候喝酒听弟兄们聊天,说上一次见着孩子坐都没法坐稳,这一次见已经能跑了。酒越喝越苦,全是心酸。
他了解林媚,虽然较真,虽然傻,可她不至于会傻到这样的程度,况且那时候他说了远比“那就一辈子都别见了”更加过分的话,她更没有理由这样去做。
苦涩和后悔一层一层地泛上来,比过去九死一生的滋味更加难受。
她说得对,他就是自以为是,从头到尾未曾悔改。
车到了营房,中队集中开了一个会,解散时已经是夜里十点。
晚饭没吃,他没胃口,借了沈锐的车直接往回开。
路上给林媚打了电话,无人接听,不知道人走没走了,但他觉得她多半已经走了。
她没理由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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