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锐说:“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天马上黑了,王伟很有可能趁着天黑逃往山上。山脚没法设卡,这要是逃了,再抓就难。”
十五分钟后,陆青崖整队,通报情况:“今晚我们得连续作战,严格排查附近情况。任务繁重,大家坚守岗位!”
“是!”
陆青崖检查夜视仪和手枪等设备时,沈锐走过来,“老陆,你坐镇指挥就行了,伤还没好透,少折腾。”
“就我一人歇着,像话吗?”陆青崖把92式手枪装回枪包,拍一拍沈锐胳膊,“走吧,虞川儿都没叫苦呢。”
前方虞川听见了,“陆队,你这就是瞧不起人了!”
中队分两路,一路严守玉米地,一路到村里搜查。
高原地区,昼夜温差大,太阳落山之后,温度就降了下来,玉米叶上聚着露水,穿行一阵,作训服就给湿气沾得发软,贴着皮肤,黏糊糊的像是巴了一层蜘蛛网一样。
一整晚,还是没有发现王伟的行踪。
天亮时,大家集合,汇报情况,稍作休息。
沈锐领着李昊,去村里买了几十个包子回来。大家解了装备,席地而坐,吃着热腾腾软乎乎的包子,边聊天边解乏。
虞川说:“我们昨晚在四组设伏的时候,发生了一个插曲。”
关逸阳立即警告:“川儿,敢说你就完了,以后我天天给你穿小鞋。”
陆青崖把半湿的作训服脱了,里面就穿着一件迷彩T恤,光着膀子,感觉清早风还有点儿凉。
他笑说:“川儿,尽管说,我这个中队长给你撑腰。”
虞川眼珠子一转,忽地推一推正在埋头啃肉包子的姚旭,“旭,要不你说。”
姚旭“哦”了声,“昨晚我们设伏,关排长在一家人的后院,逮了一个人。”说完,继续啃包子。
大家面面相觑。
沈锐:“……这就是插曲?”
虞川没想到姚旭能把这段经历最好玩逗趣的地方全给省了,“……还是我来讲吧。我们当时正巡逻到四组和三组的岔路口,关排长忽然一个箭步蹿出去,翻进一户老乡的后院里,摁住了一个人……结果一看,那人衣服只穿了半截,屁股还光着,他抱着脑袋连声求饶,说大哥,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偷人了……”
大家哈哈大笑。
沈锐笑得豆浆快要从鼻孔里喷出来,“老关,能者多劳啊,扫黄打非的工作都让你抢了。”
关逸阳:“我这叫有干劲,立功心切不成吗?”
笑过吃过,大家稍微打了个盹儿,继续作战。
又是两天两夜过去,铜湖支队把负责的三镇四乡每一寸地每一条路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王伟。
与此同时,其他支队倒是传来了好消息,在高强度的排查之下,另一名逃犯孙强已在九湾镇被逮捕。
杀人犯潜逃在外,居民人人自危,拖久以后,舆论也将发酵。
总队压力巨大,又增派了一个支队的兵力,加强搜捕。
陆青崖负责的机动中队,在石莲镇上摸不到线索,便应支队的命令,往其他兵力更为薄弱,尚未完全搜查的区域转移。
这天下午,集合清点人数时,陆青崖发现少了一人——虞川不在。
正要给虞川打电话,却见前面道路上一道身影狂奔而来。
正是还未归队的虞川。
虞川到陆青崖面前停下,“报,报告陆队,我发现一个情况……”他喘了两口气,把气息先喘匀,从口袋里摸出已被折得边沿磨损的地图,抖一抖展开,说道,“我昨晚听村口几个大爷聊天,听说抗日战争时期,这儿曾经经常遭到轰炸。不是马上要转移吗,我怕走了就没机会了,刚刚想到了这茬,所以跑回去找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问了一句,这儿修没修过防空洞……”
陆青崖眼睛一亮。
虞川点着地图上一处,“这儿,过去村民自己挖过一个防空洞,很浅,后来那片山坡塌过几次,就没人往那儿去了……”
陆青崖当机立断:“沈指,你领着中队先转移。李昊,关逸阳,姚旭,跟我去探洞!”
三人:“是!”
虞川:“陆队,那我呢?”
陆青崖拍一拍他肩膀,“当然跟我们走,这可是你立的功劳!”
关逸阳上来将他手肘一撞,“脑子真好使,不亏是咱们中队的智商上限。”
虞川嘿嘿笑。
五人小队行动如风,飞快赶往那已经废弃的防空洞。一片乱枝杂草,把过去的路彻底改住了。
一人开路,一人断后警戒,没一会儿功夫,就找到了洞口所在。
走近一看,洞口处让陈年积土堵住了,荆棘蓬草生了根。但细看,被堵住的土堆,靠着洞口边缘的地方,却有一处缝隙,恰能容纳一个个子不大的人进出。那缝隙附近散落着土块,显然是有人进去的时候掰落的。
陆青崖冲后面四人比了一个手势,大家点头,各自站好位。
作战小组根本不打算硬碰硬,应对这样的地形,有轻轻轻松取巧的方式——陆青崖蹲下,从战术口袋里摸出一枚催泪弹,扯下保险销和拉环,顺着缝隙扔了进去。
他将李昊砍下来的一把树枝,往那缝隙上一罩,遮盖严实,退后。
几缕烟雾缓缓地飘出来,山麓间一片静寂。
不过三分钟,里面骤然传出哭爹喊娘的声音。
土块扑簌簌往下落,缝隙处传来猛烈撞击的声音。
几管枪口立即对上去,陆青崖喝问:“是不是王伟!”
一颗脑袋顶开了树枝,从缝隙里钻出来,痛哭喊道:“我是我是!救命啊!我要瞎了!我是不是要瞎了!”
两人围上前,把潜逃了四天的王伟,从洞里扒了出来。
凯旋的路上,大家抱臂坐在车上,脑袋挨着脑袋,呼呼大睡。
军用吉普在乡间路上颠簸,连日的紧张感退去,疲劳潮水一样涌过来。
然而陆青崖睡不着,他开了车窗,把一支烟含在嘴里,顾及沈锐在睡觉,只是嚼着滤嘴,没点燃。
他摸出手机,正要给林媚去个电话,进来一条短信,严峰发的。
严峰:帮你查了,林言谨跟林媚是在一个户口上,生日是XXXX年10月15号。
窗外树木和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飞速后退,风带着一股青草的腥味扑鼻而来,他思绪再度被拉回到了那一年……
***
和林媚在一起之后,陆青崖带她去了一趟江浦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住院部。
在那儿,林媚第一次见到了陆青崖的妈妈。去的那天,陆妈妈精神状况不错,剥了橘子给她吃,和她聊了很久的天。
陆青崖就倚窗站着,不参与对话,时不时瞥过来一眼。
到中午,家里保姆给陆妈妈送来午餐,护士过来做常规检查,陆妈妈就让他们去吃午饭。
那是八月份,天气更热,到楼下,他牵着她去旁边超市里买了两瓶冰水,拧开以后,在香樟树的树影里蹲下。
“……是胃癌。”
他这才开口。
林媚一愣,水瓶从左手换到右手,突然间无所适从。
陆青崖就抬起头来,往上看,笑了一声,抓着她的手把她拽下来。她差点跌一跤,也跟着蹲下了,闷着头不知该道说什么。
陆青崖看着前方,“我爸总说我一事无成,我做什么都反对;我妈不一样,不管我做什么,她都支持……”他把瓶口往下倾斜,冲着手上的汗,水缓缓地流下去,浇在干热的地上。
自陆青崖表白以后,两人还是维持着上午上课,下午去郊区的节奏。
陆青崖告诉林媚,他压根没打算出国,现在配合陆良畴的安排只是缓兵之计。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聊这件事的时候,是在傍晚,他俩躺在离那院子不远处的草地上,天还没黑透,草上还有热度,熏得背上出一层汗。
陆青崖把一根草咬在嘴里,漫不经心地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林媚觉得这样不对,但并有没说什么。
那个炎热的夏天终于结束,林媚去省会城市念研究生。异地恋谁都不习惯,每回打电话,林媚都能感觉到陆青崖怨气很大。
他们车队也散了,那些哥们儿该去大学的去大学,该出国的出国。
十月份的一天,林媚下课之后离开教室,老远就看见前面步道上站了个人。一眼就认出来了,但过了一会儿才相信那真的是陆青崖。
个儿高,英俊之外,又自带一股好像看谁都不顺眼的傲气。普通的白T恤牛仔裤,站在树的浓荫底下就像是一幅画,来往女生都要多看一眼。
矜持如林媚也体会到一种虚荣感,跟同行的室友打了声招呼,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走了过去。
笑也掩饰不住,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青崖现在挂在一个车队进行训练,车队就在省会城市,训练基地在郊区,离林媚的学校倒是有些距离。但他才来,暂时不用参加训练,有三天的假期。
这晚他们去住宾馆。
林媚多少有些忐忑,毕竟生平第一回 跟异性单独外宿。但她觉得可能自己想多了——暑假里朝夕相处一个多月,他俩除了抱过,还没别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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