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没事,您扶我去那间茶馆坐坐就成。”
一进茶馆就有不少茶客热心地和那老人打招呼。
“李大夫,您有没有磕到哪儿啦?”聂清越看着他的手手脚脚,刚才打招呼的茶客就是这样称呼他的。
“真的没事,丫头你多虑了。”老大夫慢慢喝了口茶,摆摆手。
聂清越看那老人虽然满面皱纹,但是眼神清醒温和反应灵敏,面色比一般人都健康,便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其实是老夫心里想事情才撞上姑娘的。”老大夫宽厚温和地笑笑。
小二屁颠颠地跑过来加了两碟小菜:“李大夫,这是掌柜送的。”
“这怎么好意思?”老大夫就要拒绝。
“上次药费您都没有收他的,掌柜说你这次肯定不能推迟了。掌柜还说叫你安心留在城里别去那病村子了。”
老大夫皱眉似不敢赞同,还是收了碟子:“替我多谢你们掌柜好意。”
聂清越听着心中明白了几分,她人品地遇到了早上那个同桌食客谈论的那个硬要去村子的大夫了。她笑着问道:“李大夫想什么事情还能入神到那么个大活人都看不见?”
李大夫缓缓捋那一把很整齐的胡须,“说来姑娘莫笑话,今天老夫出城被守城的士兵赶了回来,不死心又蒙混了一次,终是不得。这路上便有些失意苦恼了。”
“现在不能出城么?”她记得她去看通缉榜的时候还是有人出城的,只不过要检查而已。
老大夫摇摇头懊恼:“那条村子的病疫姑娘知道吧?不断有些大夫去了那条村子都没有会过来,官府担心城里的医师减少会影响百姓生活便禁了医者再出城。”
“已经去了些大夫的话,官府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聂清越安抚道:“李大夫就莫要忧心了。”
“老夫如何不知道。只是老夫都一把年纪了,呆在城里也不见得能治好多少个人,还不如去村里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这把年纪死了倒也算不上可惜。”老人谈论着自己生死的表情很平静,聂清越甚至觉得有些隐隐约约的悲悯温柔。
真的就是那种典型的把一生都奉献给医疗的老人。没有过多的想法,仿佛给病困的人救助就是自己与生俱来的职责,把治病当成了自己生命还有生活。
很自然地,聂清越就想起了颜述。同样是医者,两人却带给聂清越截然不同的感觉。
聂清越每次看见颜述在院子内看诊都有一种隐约的说不出口的感觉,那就是,颜述或者并不喜欢行医。
她每次这样想时总觉得自己有点荒唐,一个名满天下的神医怎么会不喜欢这份神圣的职业。但是颜述看诊时那种一贯的浅淡态度,送药时的随意无谓,都让聂清越疑惑。就像以前开玩笑的那样,她觉得颜述是职业病,一旦开始了就既不热衷也不讨厌地继续下去,就像是习惯一般,见到有人受伤会习惯性地去施以援手,但是像李大夫这种悲悯的热忱的兢兢业业的态度却并不能从他身上窥见半分。
聂清越和老大夫又聊了一会儿,坚持付了茶钱后便离去了。
第一天,聂清越怡然自得地吃着自己煮的饭。
第二天,聂清越百无聊赖地翻着颜述房里的医书。
第三天,聂清越干脆利落地收拾了些衣物出门。
颜述从那天早上破天荒地出门看诊后,三天里,都没有再回来过。
迎墨没有119
花街柳巷地,茶楼戏馆阁,茫茫四相顾,唯独不见君。
聂清越站在等候出城检查的队伍里,慢慢前进。才过了三天就武断颜述去了那条村子可能操之过急,不过对于人们口中所说很邪乎的病她也不是不好奇。
正凝神间前方传来谈话声。
聂清越这才看见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旁边一随从模样的人推着装有两个半人高酒缸的大推车。
“这是赶着送去墨京的陈年老酒。”女子声音柔而不媚,笑容和气。
士兵正掀开第一缸的封盖检查,红色的糊纸一揭起,浓郁的酒香立即四溢开来。“可是好酒啊。”那士兵低低喃了句,伸手要去检查第二缸。
“这位小哥,”那女子笑意盈盈地拦下那士兵的手:“这缸可是要送给陈员外纳妾之喜等着给他老人家开封的,味道有影响怪罪下来我可不好做。你看,我慕容落开茶馆客栈时间也不算短了信誉这东西还是有的,是否行个方便?”说着从推车旁摸了壶小酒送过去,壶盖处明晃晃地搁着几个碎银。
那士兵大抵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的,相当爽利地就让了那个叫慕容落的女子过去。然后便轮到聂清越了。
聂清越今天穿的是男装,头发很随意地束起,加上本来长相就偏向干净清秀并不如美艳女子出众,守城的士兵只当她哪家的病书生一看身高不符合,便也没有叫她脱衣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口。
轻松地出了城随便抓了个路人请问那条村子的方向,聂清越记清楚大致线路后刚迈开脚步却看见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银发长须,背着个大大的药箱,正站在那两个大酒缸旁拱手作揖,是老大夫!
“您怎么溜出来了?”聂清越惊喜地蹭过去。
“这位公子是?”老大夫打量聂清越半晌还在回忆自己何时结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老大夫,可不是公子,是那天和你来我茶馆的姑娘。”那个叫慕容落的女人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聂清越:“对吧。”
聂清越心中一怔,怎么才一句话就给人识破了,“对。我是前几天撞到您的那个丫头。”
老大夫又定定地盯着聂清越的脸看了看,一拍脑袋:“丫头你怎么穿这个样子啦?”
“呃,我想上那条村子找人,这样或许会方便些。”聂清越看看排在后面的那个空空如也的大酒缸,“老大夫您刚才……?”
老大夫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还多亏慕容掌柜相助。”
慕容落笑得无奈:“若不是您为了救人连多年的交情恩情都拿出来了,慕容是说什么也不肯让你去的。”她转眼看看聂清越:“送佛送到西,我陪你们去到村口吧。”
有向导同行还有老医师相伴,哪有不应之理?聂清越当即浅笑开来,“那就有劳啦。”
路途要比想象中遥远。
慕容落遣了仆人回城,自己雇了量马车便当起了车夫,动作利落熟练毫无女子的扭捏迟疑。一个徐娘半老的女子在无荒城抛头露脸经营茶馆客栈,定是人情练达有过人手段才能办到的,真不知身上有多少曲折的故事起伏。
聂清越边感叹着边嘲笑自己一个商科生来到资本经济尚未发达的古代世界,竟放不开手去做些尝试反而是安分老实起来乖乖嫁了人。
一夜一日的颠簸,终于在天色将要黑下来的时候赶到了郊野一个类似十字路口的岔路。一条连接了无荒和墨京,一条连接了边城的村落和无人的荒野,两条路交叉在一起就贯穿了东南西北。
交叉点旁边是广阔的空地,静静地立着一间几层楼高的客栈。客栈门外挂着两块木扁:迎四方客共饮百年酒,交五湖友同结万世缘。中央的牌匾正是:四方客栈。
简单的对仗偏偏似是用剑在木上刻出般,一笔一划锋利遒劲又不失沉实大气,与客栈的名字和地理位置相得益彰,透出一股快意豪气。
马车一停在门口就立刻有小二出来迎接。
小二一看驱车的慕容落就惊喜地叫开来:“掌柜的,你终于回来了。”
“小和怎么说得我好像永远都不回来一样?”慕容落打趣,两步跳下车:“马牵好,带车上两位客人上厢房。”
“是!”小和得令牵着马殷勤地给他们引路:“客官这边请。”
然而聂清越和老大夫还没踏进客栈半步,一个满身风尘脸狼狈的少年就踉跄着冲了进去:“救、救人啊!”少年仿佛跌入大海般绝望而无助,颤抖着手就抓紧了身边最近的人的领口死死不放:“他们要烧了村子,他们要烧了村子!”
一听少年的呼喊整个客栈都乱了,人们惊慌着往后退出生怕惹上了病,而被少年紧紧抓住的客人则是恐惧地想要逃开。客栈内的人多是来往无荒和墨京的商旅或是做些小本买卖的生意人,对于城外有村落染上怪病一事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我没有病!快救救村子!”少年看着四散开去的人们,恍惚地松开了手中的衣领,神色痛苦地跪在了地上:“我真的没有病!求求你们,他们马上就要烧了村子!求求你们……”苍白的手指用力的按在地板上什么也抓不住,带着哭腔的呐喊最终因为四周的惊恐的目光而渐渐弱成微不可闻的呢喃。
“小安,怎么回事?”慕容落看清了少年的模样,皱眉拉起他问。
少年仿佛抓住了海里唯一的浮木,晦暗的眼里亮起一点光,断断续续道:“官兵、封、封村。”“冷静下来!”慕容落脸色严厉起来,一把把少年按到了桌边的椅子上坐下。
少年深深吸了几口气,想要镇定下来声音里还是透着慌乱:“我、我回去看他们,山脚下围满了官兵在封路。我说我进了就不会出来,他们还是不让。”声音越渐沉下去:“一个以前经常光顾茶馆的官兵悄悄告诉我,他们接到命令今晚就要开始烧村,让我不要白白进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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