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东西再小心也难免会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盛林野一向浅眠,车里的动静打扰到他,缓了两秒,他睁开眼睛。
陶奚时关门的力道太过于轻,那扇门没有关好,所以车顶的提示灯亮着,昏黄的光线均匀地分布下来。
盛林野就借着这光线打量她,她根本没发现他醒了,低头继续找东西,刻意放轻放慢了动作,找到后来,眉头都皱了起来。
她的长发被束起,露出白皙光滑的一截脖颈,在灯光的烘托下更显得柔嫩透亮,白得过分,目光往上移,安静的侧颜过于温和无害。
他眯眼看着,始终不出声。
……
终于在一堆放乱的杂物里找到不显眼的止血贴,她轻轻撕开,侧身抬起手,想要贴上身旁那人的眼角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醒了。
她的手便卡在空中。
因为他那双生得迷人的深邃眼睛直直望着她,让她一时间忘了下一步的动作。
陶奚时卡在那儿的手往上移了一寸,那只纤细的手臂便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伸出手握着她的手腕,向下压了压。
“别动。”
陶奚时及时出声制止她,扭了扭手腕从他掌心收回。
盛林野就真如她说的,不动了。
她俯身再次抬起手,神情专注地将止血贴贴在了他眼角的伤口,完了以后还用拇指轻轻在止血贴上抚过,让它贴得紧实了一点儿。
“行了。”
她放下手,左手的手肘抵着中央扶手,俯着身子多看了一眼,确认贴得完美无缺以后,合上医药箱,拨下扣子,“我走了。”
来不及转身下车,他虽然处于半睡半醒的疲态,但反应仍是很快,右手勾上她后颈,微微一使劲,她身子猛地往前倾,两人之间靠的更近。
下意识的动作,因为不想让她就这样走。
她后颈的触感果然和看起来一样细腻又柔软。
……
陶奚时茫然地抬头,“你干什么?”
距离太近了,她讲话时,温热的呼吸都喷洒在他耳畔,又酥又麻。
越是这样,越是分外渴求更多更近的触碰。
……
好在还能克制住。
他表面漠然地收回手,声调也能稳在一个调上,只是声线哑了些许。
他说:“陶奚时,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陶奚时当然看出来了,他把自己的情绪完完全全地表露出来,对她的“企图”毫不隐瞒,毫不掩饰。
她不动声色,摇摇头,重复一遍,“我走了。”
这次盛林野没有拦她。
她走得很急,脑海里反复响起他的那句话,魔咒似的。
抛开一切不说,她不敢保证他的这份新鲜,期限有多久。
虽然她也不怎么能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新鲜劲是从何而来,为什么而来,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
后来的盛林野也试图解释这份不可名状的喜欢,最终都归结于陶奚时这个人。
因为是她,所以很多无法解释的事,都可以在她身上找到答案。
☆、第21章 拥抱
从陶奚时那边离开, 盛林野直接开车到市中的某家星级酒店,凌晨的马路畅通无阻, 没花多久的时间便抵达了。
车刚停下,等了好一会儿的宋沉拉开车门迅速钻进车里, “快走吧,我困的马上就睁不开眼了,快上你家睡觉去。”
他最近因为冻结□□的事闹离家出走,住了好几晚的酒店, 私房钱用尽之时, 等不到家里妥协的电话, 但总算等到盛林野回来,打算在他家借住几宿。
侧头扣进安全带, 宋沉发现中央扶手上放着一盒鱼罐头, 奔波了一天,突然就感觉饿了。
他伸手拿起来,从小到大没吃过这玩意,研究着怎么打开,慢悠悠在手心转了一圈。
他不知道这罐东西是陶奚时落下的,所以觉得有点奇怪, 因为盛林野的车里从来不会放零食,并且是这种看起来并不怎么好吃的零食。
身侧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修长干净的手指从他手中抽走罐头, 把东西放回原位。
宋沉扭头, 盛林野面不改色在开车, 仿佛刚才伸手拿走东西的人不是他。
沉默了一瞬,宋沉开口问:“能吃吗?有点饿了。”
“不能。”
“为什么?你特意从英国带回来的?”宋沉也只能这样解释了,他觉得也许从英国带回来的罐头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谁知盛林野淡淡地说:“便利店买的。”
“……”宋沉十分不解,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那为什么不能吃?”
盛林野不回答了。
宋沉突然就想到了什么,“谁买的啊?”
“陶奚时。”
哦。
怪不得。
宋沉默默闭嘴,不敢再打鱼罐头的主意了。
……
七月中旬,气温遽升。
天气闷热得要命,蝉鸣声不断,空气好像被凝住了一样,被火热的太阳蒸晒着。
陶奚时给苏渐的补课已经接近尾声。
今天讲完一些知识点,苏渐留她吃饭。
小孩的父母常年在外,哪怕回来也很少来这个家,无形中养成了他独立的性格,吃饭也总是自己解决,由于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平时都挺孤独的。
陶奚时不忍拒绝,“但是我不会做饭,这样吧,我请你出去吃,你想吃什么?”
苏渐从游戏中抬起头,“姐姐你等会儿,冰箱里还有食材,我做给你吃。”
他会做饭,陶奚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就是觉得挺心疼的,苏渐也不过十三岁啊,但他却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独立,学会了一个人生活,并且习以为常。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苏渐,少玩游戏,你现在的重心应该是学习,你明明很聪明,我给你讲初二的知识你都是一点就通,为什么不愿意学习呢?”
说到这里又联想到自己,“其实也能理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差劲了,把最好的青春都荒废掉了,你千万不能这样,知道吗?”
苏渐嘟囔着,“知道了。”
看那模样就知道没往心里去,视线一动不动地定在手里屏幕上,专注极了。
陶奚时在他身边坐下,抬手挡掉游戏的画面,重复,“真的知道了吗?”
苏渐抬起头,“真的知道了。”
“那行,我给你定个目标,你高中能考上尚德吗?”
尚德是本市最高的高中,师资力量雄厚,教学设备先进,更是年年出高考状元的学校,正是因为这样,它的分数线也是市里最高的。
“姐姐你希望我考尚德吗?”
“当然啊,我希望你能做到最好。”
“那我就考那儿。”
少年稚嫩的语气极其认真,陶奚时满意地揉揉他柔软的黑色发丝,扬了扬唇角,温声:“乖啊。”
苏渐的目光黏在地板上,折射回来的光线很刺眼。
……
傍晚时分,湛蓝的天空出现了火烧云,从西边到东边,颜色各异,形态万千,是一副非常壮观的美景。
陶奚时一路欣赏着火烧云的景象,最终抵达西山墓园。
四十分钟前,盛林野开车过来接她,没说去哪儿,她也没问,但是没想到,他会来这里。
陶奚时有片刻的怔愣。
直到盛林野熄了火,“去见个人。”
她回过神,眸光不自觉挪到墓园的入口。
……
再次来到她曾独自来过无数次的位置,这回身边多了一个人跟她进来,一言不发地走在她后面,恍惚间有烟味飘过来。
陶奚时停在这里,目光远远地落在那边一道清瘦的身影,很高的个子,背对着她,立在墓碑前,一动不动。
她的心猛地紧缩了一下。
仓促地回头,身后的盛林野咬着烟看着她,吐出三个字,“杨子粤。”
……
天边的火烧云变换着颜色,赤红的云霞似乎把眼前的景象都染成了红色。
陶奚时觉得脚步发虚,过往的种种,在脑海里源源不断地浮现,画面一幕比一幕清晰。
没有丝毫力气抬步过去,燥热的天气,她竟觉得彻骨的冷意袭来。
陶奚时嗓音发冷,一字一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这几天。”盛林野又点燃了一根烟,火苗窜起又灭掉,“他每天都待在这里。”
陶奚时只冷笑。
盛林野问她,“你希望他得到怎样的惩罚?”
怎样的惩罚?
陶奚时恨不得他去死。
但是那又能怎样呢?换不回陶意浓啊,她再也回不来了。
陶奚时很清楚地知道,有些事不能公诸于世,比如陶意浓离开的原因,一旦曝光,陶父陶母根本接受不了外人的闲言碎语。
所以没办法让法律制裁他。
陶意浓已经走了,他们不愿意让世人打扰到她,更不愿意她被别人提及。
只是陶奚时见不得杨子粤犯下那样的错之后,凭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甩手离开,凭什么能这样轻易逃避。
“有些人,是不是生来就没有心?”
陶奚时侧面对着盛林野,低声问他,眼神盯着前方那道略显孤寂的身影,嗓音飘渺,挺无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