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林野收回搭在茶几上的长腿,俯身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扔给她。
手机因为电量不足而关机了,她立刻说要回去。
盛林野说送她,关掉电视之前,意外按下了切换频道的那个键,陶奚时注意到他的动作滞了滞,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电视屏幕。
这次切换到的是娱乐频道,正在直播着某颁奖典礼的走红毯流程,现场尖叫不断,镁光灯闪不停,衣着光鲜,风光无限的男女艺人笑容满面地挨个走过。
现在正走在红毯上对着镜头打招呼的那个女人,陶奚时认得,是慕容毓,前阵子高调宣布回圈的顶级明星,盛林野的母亲。
她侧过头,看向沙发上的盛林野。
他的眼神暗淡,唇角挂着抹嘲讽的笑,神情微冷,身上那股子初见时不屑一顾的气势又出来了。
紧接着他关掉电视,径直走向门边,经过陶奚时身侧时还顺带拉了她一把,攥着她的手腕往前带,一声不吭。
陶奚时看他的反应,想,网上那些母子不合的传言果然是真的。
转念又想到宋沉说的,他在澳洲出的那些事,抬头看着他走在身前的背影,右手还轻轻攥着她的手,莫名有种心疼的感觉从心间溢出来。
……
送陶奚时回家的路上,整个过程中盛林野没开口说过话,只沉默地开着车,神情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期间盛林野的手机响过好几次,他只接了第一通电话,戴上蓝牙耳机听完那边讲的话就直接给挂了。
紧接着又陆续有几通电话拨进来,他充耳不闻,并且摘掉了蓝牙耳机,扔在后座。
陶奚时也不是那种会主动说话的人,更何况是在这样压抑的氛围里,所以一直到抵达她家小区出口,两个人都没有任何交流。
他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停进车位后第一件事是解开车锁,顺便降下了车窗,终于开口,说的却是,“回去吧。”
听到身旁解开安全带的声音,他转头在置物栏里摸出一包烟,找了半天的打火机,想不到把打火机丢在哪儿了,一侧头发现陶奚时还没有任何动作,顿了一下,“不走了?”
陶奚时怔愣的片刻,他咬着没点燃的烟,意味不明地讲,“再不走,你就别想走了。”
……
她还是走了。
他坐在暗沉沉的车厢内,总算是找到了打火机,点燃了烟,要不然不知道该如何排泄这汹涌难挡的情绪。
慕容毓笑容满面出现在屏幕里的场景在脑海里不断回放,于是十六岁那年暗无天日难熬的日子也在不断回放。
以及年幼时的种种,也毫无预兆地涌上了脑海。
燥得很。
他微微侧头,余光瞄到陶奚时走向电梯口的身影,一个背影而已,也能让他的目光挪不开似的盯着,可是只几秒,她的身影就消失在电梯口,看不见了。
车厢里放得音乐此刻异常应景,是一首情歌,他平时不听这些歌,今天这首大概是宋沉无聊时下载进来的。
沉寂的空间里,男歌手低缓落寞地唱着——
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
穿过时间的缝隙 它依然真实地吸引我轨迹
这瞬眼的光景最亲密的距离
沿着你皮肤纹理走过曲折手臂
做个梦给你做个梦给你
等到看你银色满际等到分不清季节更替才敢说沉溺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要怎么探寻要多么幸运
才敢让你发觉你并不孤寂
……
电梯叮地一声,门缓缓打开,这里是八楼,有人走进来,门合上,楼数在一层一层地上涨。
陶奚时往角落站了站,从电梯的镜面里看见自己,目光扫过发梢,想起忘了剪头发,恰好在这时,电梯抵达十五楼。
她走出去,回到家后,意外地发现父母竟然不在,她先找出充电器把关机的手机充上电,尔后下意识地走到落地窗前,从高处往下看,小区出口的人影变得极小。
盛林野应该离开了吧……
但是刚才,他的状态好像很差的样子。
陶奚时等了一会儿,电量充到了可以开机的程度,她打开手机,有几条微信跳出来。
其中一条是陶母发来的,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半,内容很简单,说她和陶父有一场挺急的出差,刚开完会,来不及回家,让她最近两天照顾好自己。
陶父和陶母在同一家企业工作,又是同一个部门,时常一起出差,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陶奚时习以为常,回了句知道了。
退出微信,她磨蹭了一会儿,又出门了。
头发真的该剪了。
等电梯时,陶奚时把玩着发梢,这样反复地想。
……
陶奚时坐电梯直接到负一楼,电梯缓缓下沉的时候她在出神。
停车场十分昏暗,空旷的偌大空间里寂静无声,她从电梯出来,没想到盛林野还没离开,那辆车依旧停在原位。
在电梯门口踌躇半晌,她踩着很慢的步伐缓缓过去,告诉自己,他既然心情那么糟,那就看在他帮过她那么多的份上,陪陪他吧,如果他需要的话。
反正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
车门再次被打开的那一刻,盛林野第一秒就回头,眼里隐晦的神色来不及褪去,先闪过一丝不太明显的讶异,目光直直地望着她。
车内烟味呛鼻,不知道他在刚才那段时间里到底抽了多少烟,陶奚时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想说什么,便听到车里的音乐唱到了那一句——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要怎么探寻要多么幸运
才敢让你发觉你并不孤寂
……
盛林野听完一遍后,设置了单曲循环,现在突然唱到这一句,他又不偏不倚地看着她,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陶奚时低头按着手指,转而又将视线转向窗外,语调别扭地说:“我请你吃早餐吧。”
半晌都没有反应。
沉默在蔓延,只留低沉的男声一刻不停地唱着。
她没等到回答,便转过头,与此同时,她的后颈和左手被攥住,盛林野一手拽着她的手,一手压上她后颈,同时使力,将她整个人往他眼前带。
她一时没设防,手肘撞上排档杆,错愕地抬头,他的眼睛和声音近在咫尺,“陶奚时,你知道你现在回来,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陶奚时压根没细想,也不会去细想,但是此刻被他这样一提,她突然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要在他这种状态下回来?
为什么要给他这种错觉?
一连几个问题浮现在眼前,她不知道怎么作答,眼神茫然地回视他。
盛林野的力道过大,她挣脱不开,可在她回视过来的那一刻,他松开一只手遮住她眼睛,“别这么看我。”
他的手掌温热,隐隐有烟草气味,覆上她的眼睛,她眨了眨眼,于是他便很清晰地感觉到睫毛的颤动,扫过他的手心。
痒。
“你把手松开。”
她这样讲,他难得听话的松开手。
身上的桎梏一下子消失,陶奚时靠回椅背,稳住呼吸说,“你不想吃的话,那我就回去了。”
她伸手要开门的时候,听见了车落锁的声音,那么清晰,接着就是盛林野单薄的一个字,“吃。”
陶奚时压住忍不住要扬起的唇角,把手收回来,认真地说,“那你不准再闹了。”
盛林野盯着她的侧脸,说,“好。”
☆、第23章 认命
烈日高悬, 上班的那波早高峰刚过去,此刻的大街小巷人影零散, 蝉鸣聒噪。
某家生煎店里,陶奚时正认真地给盛林野调蘸料, 她记得他不吃辣,只倒了醋和葱蒜,又滴了一点香油。
盛林野看着她低头的模样,又是那种异常专注的神情, 扎在脑后的长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在肩头, 发梢落在白皙的脖颈前, 黑白交织,看得他很想伸手过去拨一拨。
他特别喜欢, 看她为他做事的样子。
这时候的她, 专注到了一定程度,她的世界里好像再也装不下别的。
哪怕整整看一天也不会发腻。
……
陶奚时把调好的蘸料推到盛林野眼前,习惯性地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拆开包装递给他,“这里的生煎很有特点,平时生意很忙, 现在过了高峰期才空一些。”
她这一条龙到底的服务,仿佛在照顾一个未成年的小孩。
盛林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她做什么都对, 遂欣然接受, 开始动筷。
他觉得吃什么不重要, 什么味道也不重要,有没有特点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面坐着的是她。
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她。
让他觉得分外的满足。
这顿早餐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有个小孩儿捧着一杯冷却的豆浆经过时不小心撞到了盛林野搭在桌沿的手肘,碗里的豆浆洒出来了一些,将他的衣角打湿了。
小孩瞪大了眼睛,可能是怕被骂,瘪了瘪嘴巴,“对不起啊哥哥,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