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亏欠木鱼的。
她从未想到过,这个世界上,终究会出现木鱼这样的人,帅气和温柔杂糅,会在早上煮粥给她喝,会担心她生病发烧,会听她唱一折跑了调的牡丹亭。
拐进另外一个巷口,将木鱼放了下去,将一个包塞了进她的怀里:“他让人引走了司度,在联系上司度之前,你千万别出现。这个巷子走到头,就是火车站的后门,包里有吃的和用的,你随便找辆火车就上去,等联系到了司度再回来。”
她说完几句话,匆匆的上了车,一踩油门,从巷子里另一边开了出去。
这一次,车子冲出巷子,却掉转头,直接逆向行驶,油门一踩到底,苏莉咧开嘴,露出一个洒脱的笑,冲着不远处开来的车子撞了过去!
“轰!”
巷子里,木鱼抓着包,低头笑了笑。
她呐呐着张了张嘴,眼眶有些泛红,只吐出两个仿佛叹息般的字:“傻瓜。”
苏莉哪里知道,即使她豁出去了命,对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言,或许造成不了一丝一毫的伤害。
意料之中的,木鱼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
巷子里路灯昏暗老旧,上面结着厚厚的蜘蛛网。
一只飞虫寻光而来,直直的撞在了蜘蛛网上,剧烈挣扎起来,网下蜘蛛尾部倒垂着蜘蛛丝,一点点的往上收着,顺着蛛丝爬向网中央,去收获它的猎物。
“啪-啪-啪-”
狭小的巷子里,响起了清脆的击掌声,男人从巷口一步步走进来,笑着说:“真是出人意料的一出。”
巷子里,两个人相对而立。
一个几乎脱力的背靠在墙上,怀里抱着一只鼓鼓的黑色皮包,半垂着头,黑色的长发散开,遮住了大半脸的表情。
而另一边,男人西装革履,眼睛上带着无框眼镜,像是刚刚从宴会上下来,勾着唇笑的理所应当。
这个男人,木鱼之前见过。
齐珊的葬礼上,他虽然神情举止并没有破绽,可是一身干净的衣裤,让她记忆深刻。
当初只认为夫妻二人,并不像是外面所说的夫妻情笃,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见到他。
木鱼慢慢站直了身体,将抱着的包放在一旁的台阶上,再直起身子,眼眶依旧泛红,可脸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表情。
她从脑海里找出齐珊的资料,直视对面的男人:“冯迁?”
“苏莉将你从火焰里救走,开着车带你逃了一路,现在不惜以死替你铺一条生路……你这么冷血可不就不好了……”男人感慨着,站着的位置却恰到好处,将木鱼所有的生路都封死了,“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可好?你把剩下半截墨玉尺交给我,我替你打急救电话,这会儿她说不定还有救哦。”
“说起冷血,怎么能比得上对枕边人出手你?”木鱼一反手,将单个的银铃扣在了手里,脸上却慢慢的爬上了嘲讽,眼角勾了勾,学足了司度淡漠看人的姿态,“至于一个人有没有救,在太衡现任‘量’面前,需要你多说什么吗?”
冯迁果然是知道太衡的事情的,听到木鱼的话,表情微妙的变化了起来,似是不屑,又带着些许不忿。
他上前一步,一挥手,单手就扣住了木鱼的腕,力气越来越大,让她下意识的放松了拳头,松开了里面的一只银铃来。
“没有墨玉尺的你,也配叫量?早知道你如此的不讨喜,我一开始就应该用强硬的手段……”
他手中的力气越来越大,骨骼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木鱼的左手折成一个诡异的姿势,再用力一分毫,就要生生被折断了。
木鱼脸色煞白,反方向一用劲,几乎将自己手腕掰碎了,她的脸对着冯迁的脸,嘴角勾着冷笑:“我既然废了一只手,就不在乎再多废一只,当然,你如果不在意,可以再强硬一些,看看我敢不敢去死。”
冯迁深吸一口气,猛然松开木鱼的手臂。
他倒是没有料到,木鱼平时这样不咸不淡,还有些烂好心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生死淡漠的人。
他为了墨玉尺留在帝都,这么多年只找到一部分,剩下的一半,他多方打探,最终确定在了木鱼这个名字上。
局也布了,墨玉尺也祭了,屋子也探查过,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除非,墨玉尺就在她的身上。
所以——
他还真不敢赌木鱼会不会去死。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对峙,风灌进巷子里,将木鱼的长发扬起,衬得她的一双眼睛,愈加平静无波。
不远处的大街上,传来了救护车呼啸声,声音停滞了一会儿,随即呼啸而去。
冯迁看着木鱼的神色在一瞬间缓了下来,恍然,他后退了半步,勾起了嘴角:“我差点真的以为,你真的像看上去那么冷心冷肺呢,既然苏莉的价值不够换墨玉尺,那么我换个人好了,司度怎么样?”
木鱼翻了个白眼:“十个你,都挡不住一个他。”
冯迁:“我的确困不住,但是墨玉尺呢?”
木鱼的睫毛颤了颤。
“十世命格祭炼的墨玉尺……不对,应该叫血玉尺了,对于司度这样的观命之人,是天然的相克吧?说起来,司度能不能坚持到天亮呢?”
木鱼总算知道,案前那十张案件的简历,是从什么地方来了。
有人拿到师父死后遗失的半截墨玉尺,利用墨玉尺改了十世命格,然后用这十世命格去祭炼……
还真是,丧尽天良。
木鱼突然笑了起来,她左手抱着右臂,看了一眼冯迁,脸上笑容越来越浓,眼底却越来越冷。
“既然你这么诚心,我把另外半截墨玉尺送你好了。”
第二十六章
边陲的小镇,人烟罕至。
空荡荡的国道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着。
前面的男子月末三十岁上下,上身穿着一身黑色外套,下身是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裤,白色衬衫,黑色的运动鞋。棕色的短发,黝黑的肤色,嘴角抿成不言苟笑的弧度,他目光盯着前面,似乎毫不在意后面跟着一个人。
后面跟着的少女,还没有完全抽个,单薄的身材被一件大外套给包住了,米色的围巾包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有些于年龄不符的锐利眼睛。
少女背着半人高的包,背脊都压弯了,步伐沉重的踩进泥土里,却仿佛毫不在意。
正午的阳光,热度越来越大,晃的她睁不开来,她摇了摇脑袋,重新拉回自己的注意力:“师父,师公的墓地还有多远啊?”
“快的话,明天就能到了风灵山了。”
“这么远啊……”
少女觉得明天这个词,第一次遥远的跟下半辈子一样,她的脊梁压的更弯了:“师父,你每年都来么?”
“太远了,有空了才会想去看看。”
……
夜晚的篝火,明亮而温暖。
木鱼蹲在地上,顶着散开乱糟糟的头发,在背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把小木梳来。
她讨好似的走到司量面前,晃了晃梳子,有些不好意思说:“师父,您看,帮个忙。”
司量拍了拍身侧的的位置:“你坐过来。”
木鱼背对着司量坐着,半长的枯草式头发披了一肩,司量拿着木梳给木鱼扎头发。
木鱼时他养大的,在她懂事之前,这些都算是练出来的基本功,所以做起来也轻车熟路。
“我记得,你之前是短发?”
“班上同学说,长发好看些。”吞吞吐吐说完,木鱼伸手抓了抓发烧,“师父,是不是不好看?不好看我回去就剪掉。”
他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视线落在她右臂上。
“木鱼,我们这一趟回去,就将封在你手臂里的半截墨玉尺拿出来。”
“诶?”
“怎么?你不是天天都念叨这事儿么,这临到头了,倒是惊讶起来了。”
少女有些赫然,嘿嘿一笑:“师父,我自己倒是挺习惯的,就是——这墨玉尺不是您的器么?量福祸测天缘什么的……这一半都留在我这,多耽误您的正事不是?”
司量轻笑一声:“你倒是挺会为我考虑。”
他手艺一般,扎成的马尾也就勉强能看,还有几根头发不羁的顶着头顶上,自成呆毛。
司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来的路你记住了么?”
少女似是有些不适应这样亲昵的动作,轻轻的撇过头,点头:“大部分记住了,记不住的,我在地图标了。”
“等我以后死了……”
“师父!”
“等我死了,你要将我连同墨玉尺一起烧成灰烬,葬在那座风灵山上。”
……
***
木鱼左手抱住右臂,勾着笑,眼底被一层层冷意浸染。
她几乎被捏碎的作收颤动着捏着手诀,淡淡的灵力波动一层层的从她身上散开,她捏诀的速度很快,灵力波动也很正统,引发的灵力也很纯,可见基础的扎实。
冯迁轻蔑的一笑——就是天赋不够,灵力少的可怜!
虽然他知道现任的量并没有得到墨玉尺的传承,不会有太大的能力,可也没料到,会弱成这样。废了一只手不说,连最基本的诀都引不动,太衡已经堕|落成这样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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