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迷迷糊糊睡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木鱼终于睁开眼睛,她现在正睡在车子的副驾驶位置,车外黑蒙蒙的一篇。
“醒了?”熟悉的声音,却是不熟悉的语气。
木鱼转过头,才看清旁边驾驶位置上的人,干练的短发,精炼的着装,虽然衣服和头发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却将她衬出另外一种不同气质。
没有了大大咧咧的笑,也没有了平易近人的气质,这样的她,第一眼看去,和接地气挂不上勾。
“苏……莉……”木鱼听见自己破风箱似的声音,没有带出其他的感情|色彩。
苏莉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拂过她的刘海,探了探温度,见还算正常:“现在好些了么?”
她也不管木鱼有没有搭理她,侧过头看了木鱼一眼,木鱼虽然没有出声,但是也没有看出任何生气或是悲伤难过的表情,甚至连惊讶都没有。
苏莉有些挫败的笑了笑:“你性子是怎么练出来了的,当真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啊,这种情况下,看见我都没有什么反应。”
木鱼看了苏莉一眼,有些好奇:“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害怕啊,惊惧啊,或者大哭一场……顺便指着我鼻子骂一顿什么的。”苏莉半蹲着,灯光有些模糊的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说起来,如果你真的这么做,倒也不像你了。”
人和人最相似的地方,在于本身就是一个矛盾集合体,这一部分是白色,对立面就可能是黑色,剩下的由黑白叠加渲染起来,是模糊成一片的灰。
可木鱼不一样,她的身上,似乎白就是白,黑就是黑,清清楚楚,泾渭分明。
就好像之前,木鱼会善待于她,大概是因为她归于木鱼认知中白的一面,可一旦被木鱼划为对立面,就会斩断所有之前的情绪,将你归于黑的一面,没有任何中间模糊的感情纠葛。
干干净净,不带任何拖泥带水。
木鱼听完苏莉一番话,没有接话,两人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满十天,连个表象都没能相互看清,像不像自己这样的话,听听就行了。
一场火,几乎把木鱼的精气神都烧没了,车厢内的温度适宜,空调吹的就在她昏昏欲睡。
苏莉终于进入了正题,叹了口气:“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木鱼睁开眼睛,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惊讶什么?惊讶我在你车上,还是——”
突然,她伸手抓住苏莉的手腕,薄薄的春衫袖子从手腕一直滑到手肘的位置,那道原本血色的墨玉尺文饰,意料中越来越淡了。
“惊讶你把命格给了齐珊,让她给你挡灾?”
苏莉对木鱼的质问有些惊讶,脸上的表情全然消失了,木鱼虚弱的连爬起来都难,手劲并不算很大,她轻轻一挣脱就挣脱开了。
她盯着前面的路,突然笑了起来。
“你还记得那次病房里,齐珊说的话么。”
***
司度手串突然从中间断开,珠子跳跃着四散开去。
“呀——”
他一旁的刘建国惊讶了一声,半蹲下来,准备去捡,就听到头顶上的人说:“不用捡了。”
抬起头,才知道为什么不用捡了,眼前这个男人,单手虚握,轻轻往上一提,无论是跌进草丛还是跌进石缝的珠子,纷纷飞射出来。
一颗不少,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
“我们做生意的……串珠断生意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刘建国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并没有发现旁边的人脸上越来越难看,他视线扫过一层层的墓碑,眼睛一亮:“啊,前面就到了。”
有了别人的陪伴,夜晚的墓地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怖阴森起来,刘建国神态轻松了不少,他走到墓碑的位置,替自己蒙尘的照片擦拭干净。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平整如新的墓地说:”现在的工程效率不错哈。”
司度自然不会答他。
刘建国也不在意,拍了拍墓碑的位置,抬头看着天空的启明星:“天快亮了啊。”
“是啊,一拖就拖到天亮了呢。”司度低头看了一眼,勾着眼角凉凉的笑,竟是比夜风还让人觉得冷,“是你挑的地方好,不仅远,且有说服力”
刘建国笑了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司度看着夜色,视线落在城中心的方向:“来之前我还没怎么确定,可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等死。”
“其实回头想想,一个愿意为妻子死的男人……最不希望的,大概就是一切恢复到正轨。可是你每次见到我,都积极替我理清思路,将我往“正轨”的方向带,目的和手段产生了质上的矛盾。这是第一。”
“第二,你连死的都不怕,却意外的怕我,是不是很不对劲?原本没有苏莉,我倒是没有觉察出什么,但是有她的对比,你的举动就太失常了。”
“第三,这墓地里的病例出现的太是时候,去医院时机又太巧合,就像是特地挖一个坑,在等着我跳……”
司度话没说完,墓地像是启动了什么禁制,墓地的石板一层层的下降。
血色的灵力几乎实体化,像是从墓地里爬了出来,从脚开始往上长,将他一层层的缠住,另一头扎进刘建国的身体里,像是吸取着什么营养。
“你说的都对,但是我跟你说的,并没有假话,你看,他现在不是来索取报酬了么?”
刘建国低头吐了一口血,擦了擦嘴角:“那个人抓住了每个人的弱点,我的弱点是陈琼,苏莉的弱点是【父母】,而那个小丫头的弱点,是你对吧?”
司度立在原地,血色的藤蔓张牙舞爪着,却不能靠近他一掌距离之内。
像是被无形的屏障,远远挡在了外面。
第二十五章
“她说我欠她的。”
苏莉说这话,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像只是简单的复述一样,让人听不出里面的感情。
“齐珊那人就是那样,觉得所有人都欠她的。”
空荡荡的街,偶尔只有一辆车从旁边擦身而过,十字路口,红色倒计时缓缓跳着,苏莉踩着油门,直接开了过去。
“她从小就有了一切,父母,家庭,漂亮裙子,零食,娃娃……不需要担心明天会不会辍学,不需要担心春游的时候,因为没有钱一个人被留下来。也不用担心第二天能不能吃饱。”
“高三的时候,我成绩好,又和齐珊是同学。齐老师就提议接我到他家去住,一方面的确是看我可怜,另一方面其实是为了给齐珊补课的。”
“我和齐珊不一样,我除了读书这一条路,并没有其他路可以走,所以每天都会拼命学习,给齐珊补课的时候,还要应付敏|感又矫情的她。每天睡不到几个小时,老师师母就觉得很过意不去,在平常生活上尽量的照顾我一些。”
“即使这样,那段日子虽然累,却是我觉得最好的日子,什么都不用担忧,只要提高自己和齐珊的成绩就行。大学之后,我跟齐珊的感情一般,倒是跟齐老师和师母感情不错……我贪恋他们的温暖,每次过去,陪他们吃吃饭聊聊天,假装自己有个家。”
“所以,我总是想,要是人生能换过来,那该多好。”
……
“毕业的时候,我从万千毕业生中杀出,得到了一家著名公司的最后一轮面试通知,却也在体检的时候,得知自己得了胃癌。”
“含泪撕掉面试通知后,我回头洒脱的跟齐珊说,要到处去走走看看。说的那些陈腔滥调你懂的,什么诗和远方啊,灵魂和身体总有一个在路上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地方,她低声笑了起来,半是嘲笑半是讽刺:“只是我从云南回帝都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死在茫茫大山里了,是齐家父母替我|操办的丧礼。那天火车上,我说的是真话,在我眼里,他们和我父母并没有差别。”
木鱼静静的看着苏莉:“那天,被封在屋子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就跟你和司度看的那样,齐珊用父母的名义,引诱我进屋之后,因为看不见我,一时半会杀不了我,所以直接封了屋子,想把我困死。只不过后来,那个人出现了将我救了出去,跟我说了始末,。”苏莉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才知道齐珊拿走了我的命格,只是她命不好,碰上我有绝症的时候。”
“那个人?”
“对,那个人。虽然见过很多面,可我总是记不住他的脸,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说我和齐珊两个人命格早就纠|缠在了一起,要么她死要么我活,事情才会停止。我如果想救齐珊,就在屋子里等死,我如果想活下去,就跟他离开,只是要答应他一个条件。”
后来,木鱼都知道了。
苏莉或许是想质问齐珊,或许是因为良心上过不去,又或是想去见齐珊最后一面……总之她到了医院,听了齐珊那番诛心的话。
再后来,齐珊死了,她重新“活了”过来。
这倒是比原来想象的要好上很多,至于条件,木鱼笑了笑:“他让你接近我对么?”
“平心而论,我并不觉得亏欠齐珊的。”苏莉点点头,手上的方向盘打了个方向,转了九十度,将后面追上来的车子远远甩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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