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夏顿住脚步,通过自动门:“管他们怎么说。”
无论是她的职业,她的过去,她的家人,永远都在风口浪尖。她早就习惯,她坦坦荡荡说真话,谈恋爱,问心无愧。
师夏想起什么,拿工作证遮脸,闷笑。朱莉问她笑什么,她就把高承义在无人处才牵她手的事说了,估计他还挣扎了很久。
“你们的想法空前一致。”
“算他有良心。”
朱莉又问她高承义与师执的事,师夏说:“他说他答应过师执,不能说。”
朱莉:“那你就不问了?”
师夏抬眼,场馆内的白炽灯闪得人眼花。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脆弱的时刻,或者只是她?她有一个瞬间,想要前事不计,以后,以后再说。
但是这么一晃神,她又想,逃避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今晚问。”
朱莉回到场馆,二维码展摊前面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也有点惊讶生意好。师夏不是第一次布展,但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再走近一些,见到二维码墙上临时贴了一张师夏的自拍照。
活招牌。
师夏有点无语,朱莉大力表扬:“看不出小张反应这么快,我要给他加钱!”
小张正在卖力地宣传,指着那个照片:“对!就是她。她是我们店的首席纹身师,预订可以的,我看看……”
他翻着手机备忘录:“我想要排到下个月,真不好意思,今天人实在太多了!她马上就回来了,要不要给你来个签名,哈哈哈哈。”
师夏与朱莉对视一眼,默默转身走了。朱莉一把拉住她:“别走啊!”
于是师夏坐过去以后,人潮拥挤,她忙得不可开交。本来计划是现场可以做小图,设备都准备好了。但是,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只能暂时做登记。
会场那边大概是评审结束,朱莉打电话问守在那边的小黄,挂了电话,激动得要蹦三尺高。
“快猜,什么奖。”
师夏说:“一等奖?”
朱莉:“不是。”
师夏本来觉得自己能拿一等奖,但是去了现场,确实有一两个属于大师级设计,惊艳夺目。也说明这一次的奖项含金量很高,她对冠军也不抱什么希望了。这一问也只是开个玩笑。不过,她觉得拿三等奖应该没问题。
“三等奖?”
“不是,也不是二等奖。”
“三等奖都没有,你激动什么。”师夏大为失望,气呼呼的,踢她椅子一脚。
朱莉说:“是特等奖!”
师夏心口重重一蹦,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不可能的,我都没看见有特等奖。”
老外评审看她没参加最后一个环节,亲自绕到展馆这边给她送奖项来了。直到她捏着那个沉沉的奖杯,手指捏着奖杯底部,摸到一点凹凸不平。翻过来看,底下印着一行小字,“第一届S市纹身节,特别奖。”
师夏立刻转头去瞪朱莉。朱莉赶紧说:“就差一个字,差不多差不多。”
“奖金多发一个零也差不多。”
尽管师夏有点失望,但是听老外说,他已经帮她争取到一个名额,免费参加中国与伦敦组织的交流项目。中国代表团名额只有五个。其中一个名额,要留给这次的一等奖。
师夏一听,连声音都抖了:“真的吗,但我没一等奖……”
老外说:“你是特别奖。”
师夏心里激动,脸上努力保持镇定:“也是。”但她实在兴奋,最后没忍住抱着朱莉叫了好几声:“妈呀。”
那个老外显然对她的作品很感兴趣,边看边点头,又拍照。他还提议她可以多参加些纹身展,例如伦敦国际纹身展。师夏当然做梦都想去,但是没门路啊。老外说他可以帮忙推荐,不过要等交流项目结束,办几个小展,在伦敦打响知名度再说。
这回因祸得福,所有人都很兴奋。
一行人晚上去大排档庆祝,喝了大酒。结过账后,不少人都趴桌上睡觉。朱莉还得把人一个个塞进出租车。好不容易叫来一辆,小张往地上趴,抱着朱莉的腿撒娇,旁边还赖着两三个。
朱莉回头,想让师夏搭把手。就见她撑着脑袋坐在桌上,思考人生。
“师夏!”
师夏手臂一下没撑住,整个人往桌上一趴,空啤酒瓶咣当当掉了一地。老板过去:“怎么醉成这样!”
所以,当朱莉看到师夏手机在震动,屏幕上显示男朋友时,她立刻点下接听。“快过来接你老婆!”
高承义一晚上打十几个电话没人听,突然接通,却是朱莉的声音,有点吃惊:“她怎么了?”
“喝醉了。”
他开车过去时,朱莉、师夏还有一男一女在等他。一个醒着,三个醉。一见了他,眼睛都亮了。他力气比朱莉大得多,轻而易举就把人弄进车里。
等他把一男一女和朱莉都送回家后,他又发动车子:“醒了没?”
没声音。
“醉成这样……”高承义回头去看,见师夏已经自动自觉横躺,占据了整个后座,嘴里叽叽咕咕什么,又有点好笑。“在说什么?”
师夏翻了个身,酒气喷在真皮座椅上。
“哥。”
第39章 罗生门8
第三十九章
车子沿着下雨的街道往前开, 玻璃窗隔绝水汽,只余下她低低的呼吸声, 含糊不清的咕哝声。
高承义单手握住方向盘, 另一只手狠拧了下领带,直到来电铃声响起。
他按下车内接听来电的按钮:“什么事?”
那是实习生的来电, 团队有一点拿不准预警该升到哪一级。本来是白色预警, 但是测站发来的最新数据出现了变化。
高承义说了句知道了,又回头看师夏一眼。
她像打苍蝇, 胡乱在空中拍了一下,又继续睡。
“把数据发给我,我晚点就回去。”
为了方便照顾,高承义把师夏带回自己家, 她喝醉了, 吹了风又开始纠缠。她跟他紧密地贴在一起, 隔着一层衣服,明明是凉爽的季节, 他出了细汗。
“乖一点。”高承义抱起她,按了指纹, 把门踢开:“别蹭来蹭去。”
她突然不动了, 把酒气扑到他的颈脖上不动。高承义把她的嘴唇挪开:“喂。”看她仍蹭来蹭去,索性把她放到沙发上。
她模模糊糊睁开眼, 朝他勾手:“你过来,我告诉那一个秘密。”
高承义靠近些:“什么?”
她突然“呕”一下,他躲闪不及, 她全吐在他衣服上。
高承义闻到那一股味道,头皮麻了,磨牙:“师夏!”
师夏终于舒服,心满意足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嗯……”她把脸颊贴上去:“哥。”
比起胸口前那阵湿意,这一个字像刀锋,猝不及防扎穿皮肤。
高承义僵直着。听她一声声喊哥,亲昵软绵,全然依赖。他看着怀里的她,像一只猫收起伤人的利爪,乖乖躺着,还朝人露出不设防的肚皮。
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室内灯光大亮,他皮肤发冷。
他不知道静了多久,突然冒出一句:“你看清楚。”
师夏微眯眼看他一眼,又靠回他的颈脖上。
高承义把这一坨烂泥拉起,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怎么样,只一味直视她的双眼:“看清楚我是谁。”他的嗓音有点哑:“我不是你哥。”
师夏打了个酒嗝:“嗯。”随后懒洋洋靠在他颈窝:“哥。”
跟一个醉鬼较什么劲?到底在指望她看清什么。
高承义也看不透自己在想什么,把她挪开,脱下脏衣服,很快再次抱起她。“去睡觉。”他走了两步,还是说:“我不是你哥。”
师夏:“哥。”
“我不是。”
“哥。”
……
像两台失灵的复读机,不知重复几次,直到高承义彻底失去耐心,压着嗓子说:“你哥死了!”
师夏瞬间沉默,过了一会,她又抱着他脖子,像树袋熊似的蹭他:“哥。”
“……”
高承义抱她到卧室,看她身上也沾了呕吐物,不换衣服是不可能的。他克制自己的视线,给她换了T恤。这么吐过一轮,她反而变乖,换衣服也没挣扎。只要把她放在床上,她就乖乖缩成一团。
他望着她好一会,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稍微一碰,她就翻了个身。他便双手撑在床上,微俯身靠近她。
师夏忽然小声咕哝:“对不起。”
问她对不起什么,她又不理,彻底睡死过去。
他自己洗过澡,换过衣服,把房门关上之前,又看她一眼。
她钻进被窝里,只看见一团红色的头发。
他握住门把的手一顿,关上门。
高承义开车往大厦去的时候,月朗星稀,一路无人。已近深夜,他走出停车场时,锁车时发出滴一声。
整个停车场空旷无人,只有他踩在地上的声音。不知从哪来的穿堂风,他又想起那一个“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