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扮得过于花枝招展了,当心被顾家小看!”陈兆轩立刻道。
“相信轩少爷的眼光,这几件新衣,随意穿一两件出去,人人都道衣着不俗,哪有什么没眼光的说什么花枝招展!”白蝶菲反驳道。
陈兆轩咬牙,又故意笑道:“不过新衣好像还不够,下次我帮你带些上等胭脂水粉,再加上法国香水,供白小姐去见顾大少爷之前,着意梳洗打扮!”
“如此甚好,就有劳陈少爷了!”白蝶菲当下拜谢道。
陈兆轩只觉得腔内一股无名之火直冲上来,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气吞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白小姐梳洗……打扮了!”
他说完转身出门。
白蝶菲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独自坐着,半天,才道:“去看望一下伤者,用得着着意梳洗打扮吗?”。
白蝶菲独自坐了半天,想到一别上海这么多天,不晓得最好的朋孙娇茜怎么样了。医生说过她的腿骨伤,总得住院月余。当下收拾了些果品,穿上新衣就要出门,却穿着雪貂大衣在镜前驻足,想这么华贵气派的新衣,穿着去看望一个旧友,似乎有些刻意了。
她于是脱下雪貂皮大衣,换作了那件做工材质都明显不太精细的白色毛呢大衣。
因为脚腿摔伤还没有痊愈。所在白蝶菲没有穿高跟鞋,只穿了一双相对舒适的布鞋,就此出门。
坐着人力车到孙娇茜所在的医院,看到门口停的汽车,车牌号正是顾家所有。
看来顾维崧也在这家医院。
白蝶菲不由得看医院顶楼,头等病房的几扇窗。窗帘遮掩,自然看不到房内何人。
毕竟是来探视旧友的,和顾家无关。
白蝶菲步入医院大楼。
孙娇茜拄着拐杖,独自在病房里练习着慢慢行走。
顾维崧送来的那袋蛋糕,毕竟有时限的,所以她已经吃完,只余空纸袋,却叠得整整齐齐,和红色的洋皮鞋以及脏手帕放置同一个盒中。
自当日一别,顾维崧再没有来过。
当然,他本来也没有理由隔几天就来看望自己一次。
连所谓的好友,都更长时间不曾来看望,更不用说他人。
孙娇茜笑着对自己摇头,只说一句:“人家凤凰一般的人物,凭什么来看望你?”
病房门开启的声音,脚步声。
孙娇茜回头,看到白蝶菲站在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孙娇茜拄着拐杖先开口:“我以为白小姐身份不同了,自然没空来看望贫贱之交。却不知今日何故,引白小姐屈尊上门?”
她丝毫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变故,因好友多日不曾来看望,难免心生怨气。可话一出口,竟是如此刻薄,自己也不禁吓了一跳。
两个人都呆在了当地。
孙娇茜也觉得自己说话太过分,当下唉一声道:“你一别这么多天,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忙什么去了。所以……说话不当处,请包涵!”
白蝶菲咬紧嘴唇,半天,才道:“当日我被掳至黄埔江,冬夜跳江逃生,又被运鸦片的货船送到云南,险些死在千里之外。昨天刚下火车,今天就来看你,却不曾想你竟然……”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忍着不让自己哭泣。
孙娇茜呆住了,拄着双拐道:“你……你刚才在说什么?这么多天,你原来……原来不在上海,还……还死里逃生……到底怎么回事?”
她说着,明显的急切,向前一步,因为动作太急,险些摔倒。
白蝶菲一把把她扶稳了,两人并肩坐在床边,含泪笑道:“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也难怪……听干爹说,我失踪的消息,在上海一直封锁着不让泄露出去,你自然是不知道。你不知道归不知道,说话却是那般刻薄伤人!”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我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说的那些混帐话。阿萱你要还生气,就打我几下好了。”
孙娇茜拉起好友的手来打自己,白蝶菲冲她翻个白眼,硬收回手,道:“我来看望病人,结果成了打病人。成何体统!”
两人一笑释怀。
孙娇茜拉着白蝶菲,追问:“什么跳江逃生,什么千里之外……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快告诉我!”
坐在可以交心的朋友面前,白蝶菲于是不再隐瞒,将被掳后跳江逃生再辗转到云南一带的生死经历,一五一十慢慢道来。
孙娇茜越听越是心惊,听到“顾维崧中了箭伤“,脸色登时大变,脱口而出:“然后呢……然后他怎么样了?”
白蝶菲止声,看着她。
孙娇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扭头道:“我是想……人家大老远去照顾你,结果受了伤……倘若伤重,岂不……岂不……”
她又回头看着白蝶菲,追问道:“他应该无大碍吧。”
“你放心吧,无大碍的。医生说好在没有伤筋斗骨,只是皮肉伤。如今人也回了上海了,就在楼上的一等病房。”白蝶菲淡淡道。
孙娇茜立刻抬头看天花板。
“你这么望,是望不到他的。反正就在楼上,倒是可以上楼去探望。”白蝶菲在旁道。
孙娇茜不再看天花板,低头道:“我算什么?杂货铺家的女儿,出身微贱,哪里配得上和顾家大少爷攀交情,跑到人家面前,太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是说得这般卑微,声音中还有明显的苦涩。
白蝶菲怔住了。
孙娇茜其实不是这般容易自轻自贱的姑娘,可自从遇到顾维崧……偏要变得自轻自贱——轻贱到旁人都听不下去的地步了。
白蝶菲拉起她的手,道:“茜茜,你这个样子,真的很不好!”
“我当然很不好。倘若很好的话,也能成豪门大户的干女儿,这样就有了足够的身份地位,去和顾家大少爷谈交情了!”孙娇茜言语又变得刻薄起来。
白蝶菲甩手,站起来就往外走。
孙娇茜一把拉住她。
白蝶菲回头,看她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不好的话,从你口中出来,故意轻贱自己也好,故意奚落别人也罢,我都不想再听到了!你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难过!倘若你还是这般,至少一段时间内,我是不敢过来见孙小姐了。不如过一段时间,等哪天孙小姐心平气和不再那么言语伤已或伤人,咱们再见面好了。”白蝶菲语气客气且生硬。
“阿萱,对不起。”孙娇茜低头认错,道,“之前,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危险,才说了那些混帐话。多亏有了许家的轩少爷和顾家的大少爷及时帮助了你。不然你真有什么差错,我也是真的会痛心的!谢天谢地,你还能好端端在我面前。”
孙娇茜说到这里,又顿住了,半晌,才又问道:“顾大少爷的伤,真的……真的没有伤筋动骨吗?”
“医生再三说过了,只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不会有大碍的。”白蝶菲向她保证。
“我……”孙娇茜又是欲言又止。
白蝶菲看着她的神色,已经察觉了□□分,道:“你和顾大少爷毕竟相识,现在明知道他受伤住院,却不去探望,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现在行动不便,当然是由我来陪你上楼看视病人。”
白蝶菲这番话,圆了她的心愿,又成全她的“薄脸皮”。孙娇茜面现感激之色,道:“阿萱,你真好。”
白蝶菲正色道:“我现在叫白蝶菲。阿萱什么的,再也休提!”
“果然我又忘了。以后记住了,阿……阿菲!”孙娇茜道。
一等病房。
只有一张病床的宽敞房间内,摆满了白天朋友们送来的礼物。到如今,窗外,夜幕沉沉;窗内,守在病床边的,只有许瑛娜和顾唯妍两人。
顾唯妍虽说脾气刁蛮骄纵,可在许大小姐面前,却是收敛了许多。上海滩社交界的诸多名门千金里,让她真心敬佩的,大概也只有一个许瑛娜。因为顾家大小姐其实和上海滩无数人一样,心目中也着实认定了,只有许家大小姐许瑛娜,才是唯一一位真正能配得上哥哥的女子。
顾维崧被打了一针安神药剂,一直在昏睡。许瑛娜进病房看到病人沉睡,本来要放下礼物就走,是顾唯妍硬拉她在病床前坐下,嘴甜着喊她“瑛姐姐”,要她和自己一起剥红菱。
“我这个哥哥啊,这个时节就喜欢吃红菱这样费事的果子,但又嫌下人们剥红菱不干净。哥哥从小都是自己剥着吃,有时候我和我娘也帮他剥。瑛姐姐来了正好,帮忙一起剥果。瑛姐姐剥的红菱,哥哥醒来,一定会喜欢的。”顾唯妍坐在许瑛娜身边,压低声音细说,巧笑倩兮。
许瑛娜只有留下,脱下身上的蓝狐大衣,穿着巴黎最新款式的洋装,在温暖如春的病房内,和顾唯妍坐在病床旁,一起剥着满满一水晶盆的红菱,少顷,点头笑道:“大少爷能有妍儿这么体贴的妹妹,真是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
陈兆轩和孙娇茜,内心深处都是吃醋的!
下一章,是顾唯妍正面刁难白孙两个“穷女人”。
第65章 楼梯口风波
孙娇茜拄着双拐,旁边又有白蝶菲搀扶,一步一步上了楼梯,至头等病房的楼层,抬头,看到不远处一扇紧闭的头等病房门外,多名黑衣人腰间别着枪,全都垂手侍立;旁边又有一个穿锦缎衣裤羔皮夹袄、丫环装束的姑娘,坐在一旁长椅上,将双手藏在皮袄里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