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的是张妈一大清早出门买早点,没有被同困在病房中。陈兆轩只护紧白蝶菲一人即可。
只见门外浓烟滚滚,突然有人喊着“水来了——”冲上前,将手中一个敞开的皮囊丢到火里。
呼一下,火势更裂,原来那皮囊中,盛的竟然是烈酒!
人多嘈杂,更多的酒囊被扔到火里,还有扔进房间的,火焰熊熊,已然烧至房内。
看来只有跳窗一条路了。
陈兆轩突然将病房上的铺盖卷起,卷成一个约一人高的大包,然后迅速将其推出窗外。
只听得窗外砰砰几声枪响。
陈兆轩隐在窗内一侧低头向下看,只见那个铺盖卷,已然中弹后落地,很快有人奔上前查看——却只看到一个空空的铺盖卷。
“果然有人在外埋伏!”陈兆轩语气平静道,双眼如鹰,已经将窗外四个方位埋伏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白蝶菲望着他,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前有火焰,后有埋伏。两人竟被困在小小病房内,看上去进不得,亦退不得。
火焰燃烧,顺着地板酒渍,逼近两人脚下。
陈兆轩取出枪,确定里面子弹满膛,然后回头对白蝶菲说一句:“抱紧我!”
白蝶菲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陈兆轩唉一声,道:“都什么时候了,生死攸关,快抱紧我!”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白蝶菲不再犹豫,张臂,将他紧紧抱住。
“千万不要松手!”陈兆轩沉声道。
白蝶菲点头,说:“放心!”
陈兆轩再回头将这窗外四个埋伏的方位看清楚了,然后将“床单索”抛出窗,一手持长索,一手持枪,身上“挂着”一个姑娘,就这样转眼跃出窗,沿绳下坠,从三楼窗口坠下。
窗下多人惊呼。
砰砰四声枪响——四个方位“原地守候”的埋伏者,未及开枪,就已经纷纷中弹、惨号着倒下。
三楼窗口转眼至二楼窗口,陈兆轩虎口处已然磨出血痕,可他不管不顾,眼看着就要护着身边姑娘至一楼窗口。
“小心——”白蝶菲突然喊。
几乎在同时,他看到第五个方位,有个戴着草帽的人影,举起手中枪,对准他。
白蝶菲突然松手,从二楼窗口下方跳下,重重摔倒在地,却又是一声不吭。
子弹飞来。
身子陡然一轻的陈兆轩,亦松手,随着白蝶菲一同跳下。
陈兆轩坠地,毫发无伤。可他抬起头,却见白蝶菲一手捂着脚踝处,面现痛楚之色,一时站立不起,同时头顶上方,有两枝枪。
两个戴草帽的蒙面男子,一左一右,分别举着两枝枪,对准白蝶菲。
远处的草帽男子,穿着乡下人式的粗布衣裳,同样蒙面,隔着远远的,举枪对准陈兆轩,快步走来。
陈兆轩握着枪,却没有放下。
“还不放枪的话,当心眼前这位小姐,脑浆涂地。”为首的草帽男子,嗡声嗡气道,“怎么,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突然开枪,子弹打在白蝶菲身旁的青石板上,砰出些许碎石,不少都溅在了兀自坐在地上的白蝶菲的脸上。
陈兆轩扔下手中枪,脸色亦变得灰白。
“这就对了!”为首的草帽男,嗡声嗡气赞许,然后伸手去拉地上的白蝶菲。
砰一声枪响,男子头上的草帽,却被一枪打飞。
众人集体回头,却见远处站着一个穿灰色毛料西服的男子,相貌着实英俊斯文,手中的枪却是百发百中!
“刚才那一枪,只是打中草帽。倘若子弹稍稍偏一点,打中阁下的头部,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刚刚赶到医院的顾维崧,一进大门就目睹医院楼下的一幕,当即开枪,沉声威胁道。
被打飞草帽的男子,脸上蒙着一块青布,头上亦缠着层层粗布,加上一身土布衣裳乡下人的装束,看上去已然和平时判若两人。
此时此刻,险些被顾维崧一枪崩头的男子,脸上的表情,却是无人能看得到。
两名举枪对准白蝶菲的心腹手下,面面相觑,只待命令。
“还不放下手中的枪吗?难道,真的想用阁下的头颅,来领教一下本人的枪法?”顾维崧继续沉声道。
被打飞草帽的男子,紧紧握着手中枪,内心汹涌。
眼看就要成功了,可为什么……为什么顾维崧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
他突然张口,险些对远处的顾维崧喊出“小心——”
终究是没有喊出。倒是白蝶菲的惊呼声中,陈兆轩喊出了:“小心——”
凝神对付白蝶菲身遭一众的顾维崧,却不提妨身后突然飞来两支冷箭,他及时避开一箭,另一箭,却深深扎肩部。
顾维崧举枪还击,终究是受伤后失了准头。
蒙面的男子突然枪口对准天空,砰砰几声枪响。
持箭者转身奔逃。
蒙面男子做个手势,两名持枪对准白蝶菲和陈兆轩的手下,一言不发,放下枪。
几个身着布衣扮作乡下人的蒙面男子,就这样收枪,匆匆离开。从受伤的顾维崧身边走过时,都加快脚步,没有回头。
白蝶菲和陈兆轩对视了一眼,心中的疑虑,却都没有说出口。
白蝶菲贸然松手跳下,虽然离地不太高,可还是摔伤了脚踝。试图着站起,又险些摔倒。亏得身边陈兆轩一把扶住她。
“我只是扭伤了脚,不碍事的。倒是顾大少爷……”白蝶菲声音明显变小。
几名女护士全都奔过去,将个肩部中箭的顾维崧簇拥在中间。
“这位少爷,您受伤不轻呢,不过好在这里就是医院,马上可以看医生了。”一名护士说着,扶住了顾维崧的一条手臂。
“这箭伤,看样子没有伤筋动骨,不会有大碍的。”另一名护士说着,从另一头扶住了顾维崧。
“少爷您只要在医院中住下,假以时日,终究会痊愈的。”第三名护士也去扶顾维崧。
一群护士姑娘争相去扶受伤的美少爷。
剧痛让顾维崧脸色都变得明显发白,在一群女护士七手八脚的簇拥中,突然停下脚步,鲜血染红了西装,当下几乎站立不住。
“帮……帮帮他!”白蝶菲回头对陈兆轩说,语气中有明显的求恳之意。
陈兆轩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松手,快步上前,将站在护士小姐们的包围中、行走不便的顾维崧负在背上。
“顾大少爷现在行动不方便,委屈顾大少爷,由本人背你去看医生。”
陈兆轩说着,背负着已然痛得行走艰难的顾维崧向医院大楼走去。
顾维崧趴在他背上,痛得意识都有些模糊,只低声道一句:“谢……谢谢!”
原本计划待顾维崧人一到,就在当天坐火车离开昆明的陈兆轩,终究还是留了下来,留下来照顾兼保护白蝶菲和顾维崧两人。
烧伤的约翰,由乌宗明亲自照顾。当日医院混乱,乌宗明事后得知原委,对陈兆轩愈发敬佩。待又见到顾维崧,惊觉对方即使受伤卧床,可人物风采竟然丝毫不亚于陈兆轩,难免又是慨叹一番。
白蝶菲脚踝之伤,相对可谓轻伤,所以不出几日,可下地慢慢行走。行走之时,特意来顾维崧病房看望照顾。陈兆轩看在眼里,默然不语,只将聘请来两个专门负责照顾顾维崧的小伙计,请退一位。剩下那位,难免有照顾病人不周全的地方,所以就是白蝶菲守在顾维崧病房的时间越来越长。
乌宗明几番来看视,将两人情状看在眼里,私下里对白蝶菲啧啧赞叹,说“白姐姐你好福气,喜欢你的男子,一个赛过一个。之前觉得约翰虽是洋人,已经是胜过很多国人的难得好男子。可等陈大哥一出现,唉,不是我要贬低我的救命恩人约翰,约翰只怕还真及不上陈大哥;再后来,顾大少爷也来了,天哪,这顾大少爷的人物,又是一绝,还真是一点都不亚于陈大哥呢。这三位竟然都喜欢白姐姐你,您真的是太有福气了!”
“胡说八道!”白蝶菲斥道。
“也罢,事实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其实也用不着别人胡说八道什么的。白姐姐,你说对不对?”
白蝶菲做个“欲打”的手势,乌宗明一溜烟跑到约翰的病房去了。
独自照看顾维崧的时候,白蝶菲亲手喂顾维崧吃粥。
顾维崧咽下粥,叹口气,道:“我真的很没用,说是来照顾你,结果……又着了别人的道,受了伤,如今还要你来照顾我!”
白蝶菲手一颤,一碗粥险些泼地上,当下将粥碗放在床头,平静一下心气,道:“且莫如此说。顾大少爷已经不是第一次救我了。我心底其实……其实……”
白蝶菲已经说不下去了。面对为救自己受伤的顾维崧,她实在无法将后面的“感激”二字说出口。
复仇大计,绝不能放弃!她又如何能去“真心感激”仇人之子?
顾维崧不知她心底“机密”,自然猜不透她的心事,见她低着头半天不言语,脸色明显有异,只当她在发窘。
在上海,恋慕他顾维崧的姑娘到底有多少,真的是连他自己都无从知晓。这些姑娘中,家世不凡又才貌双全的,也不算少。可不知为何,偏偏只对一个白蝶菲,心生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