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今天抬了谁进宫？这究竟，究竟为什么？”我哽咽道，“为什么？”
良久良久，沐春才缓缓道：“男子三妻四妾，实为正常。更何况我乃王族，只有你一个未免太不像话。”
“你当初……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往日之事已不可追，”沐春始终没有转身面对我，他的声音在这偌大的勤心殿显得冷冷清清，“很晚了，王后请回吧。今晚孤便歇在楚儿处。”
今晚孤便歇在楚儿处……
今晚孤便歇在楚儿处……
今晚孤便歇在楚儿处……
我一个人恍恍惚惚的走在吴宫内，想起当年沐春对我说过的，“天下相争，干女人何事？沐春爱的便是爱的，不爱也便不爱。”
如此说来，他是爱常楚了？
不、我不相信！我要再去找吴沐春问个清楚，为何他转变如此之快……我不相信他会如此对我……
常楚在清晏宫，曾经公子轩的地方，上个月翻修了一下，我当时还不知吴沐春用意为何……
清晏宫门口，我看到了一身水红嫁衣的常楚在接驾。
她妆容精致，看起来天真烂漫却也不失美艳，看到吴沐春，她笑的眉眼弯弯。
我如今蓬头垢面，过去了简直是自讨没趣……心中一阵酸楚，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对着吴沐春见了礼，吴沐春顺势拉过她的手。
我的心在滴血，原来他的温柔，不止是对我一个人的啊……我捂住胸口，硬生生逼着自己看着这一幕。
沐春将她打横抱起，常楚的面庞贴着吴沐春的胸膛，他们二人往宫内走去了……
待他们进去之后，我一个人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夫君，当初那个沐春，已经没有了……
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宫内的，更不知道宝钗玉珠都对我说了什么，我就这么哭了一个晚上，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一整个晚上都辗转难眠，我从未想过有夜晚会那么凉、那么长……
吴沐春，你好狠的心，我不顾王兄反对嫁给你，我为你顶撞太王太后，我为你在人前斡旋，我还为你生了孩子……你知道生孩子有多疼吗？你又知道，如今我的心，比那疼多了吗？
都说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常楚明艳的笑容还在我眼前，再看看如今我落魄如斯，心如刀绞……
他什么时候叫过我“王后”？他又什么时候在我面前自称为“孤”？
这个夜晚，我一夜无眠。
第二日清晨，常楚来向我请安。
我心里翻涌着一阵阵恶心，看她对着我笑的不谙世事，我就反感。
“新妇常楚给王后请安。”常楚对我恭敬跪拜。
“起来吧。”我缓缓开口。
“楚儿刚来吴宫，初承雨露，服侍王上的很多地方都不如王后仔细……”
我听到她那句“初承雨露”便抑制不住的恶心起来，顿时崩溃道：“给我滚！”
“王后？”常楚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我难过极了，紧紧的闭上眸子，手指着外面，不想再对她说第二句。
当天晚上，沐春来找我。
并不是让我侍寝，而且来责怪我。
“你是王后，该识大体，怎么如此狭隘的心气？”
我静静看着他的脸，恨道：“吴沐春，我恨你！”
“王后，”吴沐春平静道，“你这便放肆了。”
我突然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是啊，我放肆，我确实太放肆了——
“吴沐春，你当初说的那些话呢？可有一句是真的？”我笑的眼泪横流，凄厉的问他，“我还记得，新婚之夜，你对我说，喝下合卺酒，我们便是夫妻了。你说……让我们日后相互扶持，一同白头……”说完我又是疯狂的笑起来，“如今想来，那不过是我的新婚之夜罢了，你的新婚之夜倒是很多……新妇又进门，谁还记得我这个旧人？”
沐春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我。
“你还说过‘此生，唯你一人’。现在想来，倒是好笑的很……”我踉跄的后退，“我好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信你……”
前几天我还觉得沐春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如今却是看到他就恶心不已。
“王后所说的，孤全然不记得了。”沐春淡淡看着我，“王后是我吴国之母，还望自重身份，如今疯妇之容，如何母仪天下？”
我直直跌落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吴沐春，“你说我什么？你说我……说我疯妇？”
我感觉到，在这一刻，心里有什么东西，死了。
“王后还是自己反省反省吧。”吴沐春说着就走出去，“楚儿因为这事很伤心，孤今晚要去看看她。”
我崩溃的对着吴沐春道：“好、好、好！你去吧！日后还请王上不要再宿在小童处……小童身子不好，恕小童不能侍候王上了……”
“那么王后便好好养身子，这掌管六宫之权，便交由楚儿吧。”沐春对着我，居高临下道。
“可以。不过，这一刻，我邵鸾哥要同你吴沐春恩断义绝。”我笑着看着他，眼泪却是哗哗流下，“去哄你的新欢吧，日后我们两不相干。”
吴沐春看着我，叹了口气，“你又何必如此决绝，你继续做你的王后不好么。”
“吴沐春，当初我嫁你，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名分，你是大王还是乞丐，在我心中都是一样。”我平静的可怕，“什么王后王前，我才不稀罕，如今你已经不配做我的夫君，我邵鸾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既然你又有了佳人在侧，那我愿意让出王后之位。”
“阿……王后，这王后之位岂是你想去便去的？”沐春清冷的看了我一眼，“如此也罢，你好自为之。”
就在他转身那刻，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喃喃道：“春郎……”
他定是听见了，否则也不会脚步一顿，只是，也仅仅顿了一顿而已，他还是毫不留恋的走了。
我们都不知道，这离下一声“春郎”就是七年……我一直在想，若是当初他能回过头看看我，是不是后面很多，就都不会发生了……
我的身子无力的滑下，闭眸，有泪水无声的划过脸庞，“我们为何会如此……”
宝钗忙来扶我，玉珠已经哭成了泪人，“什么破男人！当初那样骗帝姬……如今这么绝情！他的心当真是肉长的么？若是……若是王上、定不会如此……”
我们都知道玉珠说的王上便是王兄，我沉默了，如果当初我的选择不同，这一切会不会有改变？只是再让我选一次，假如我不知道日后沐春会成这样，我或许还会选择他。而王兄，我们两个原本就不可能，如今是更不可能了。
我闭着眸子，狠狠咬着嘴唇。
“帝姬，您还有公子锦。”宝钗突然出声。
是啊——我还有小锦儿，我的小锦儿——
凤仪宫基本就等于冷宫了。
不过宫人们待我还算友好，毕竟，曾经的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苛刻的王后。只是有些补给却是不能再给我了，比如我制衣的丝绸，还有每日的燕窝。
没有丝绸就不穿，没有燕窝就不吃。
只是，没了沐春……
头几天真的很难受，像要快死了，但是后面我渐渐平复了心情，我告诉自己，他终归是王上……
可是，我们那么多那么多的过往，都算什么？他对我的情义，都那么廉价吗？廉价到想抽身的时候，都不在意曾经付出的成本？廉价到想给哪个女人就给哪个女人？
我把一颗真心全部都投给他，他呢？
他是我的全部，我却不是他的唯一。
等我心里不再那么难受，我也会想出来透透气。毕竟，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的小姑娘，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我已经强大到慢慢接受一些我曾经从来没想到的结果了。
结果，我在花园里遇到了吴沐春和常楚。
他们二人坐在石凳上，盛夏时节，正是一年中草莓最酸甜可口的日子，吴沐春正在一个一个的喂给她。
我干呕起来，我想到去年这个时候吴沐春喂给我的草莓，我觉得好恶心，我想全部吐出来。
沐漪宫离这里很近，她正在宫门转悠，恰巧看到了我。
“嫂嫂……”他她的眸中含泪，“是王兄对不起你……我、我都没脸见你……”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已经想通了，我还有我的小锦儿啊……”
“嫂嫂，来我宫中坐会吧？”她说着拉住我的手。
我叹口气，“你也知道我同吴沐春恩断义绝，还叫我嫂嫂做什么？便还同以往一样，叫我鸾哥姐姐吧。”
“鸾哥姐姐……”沐漪叹了口气，拉着我到了她宫内。
我头痛欲裂，便静静坐了会，待感到好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准备离开。
“这是凉睿帝姬的寝宫么？真漂亮……”常楚叽叽喳喳的声音传了过来。
沐漪一看吴沐春来了，便屈膝行礼，“凉睿见过王上，见过常妃。”
我定定站着，目光透出很远去，像是没有看到他们。
宝钗搀扶着我，往门口走去，我今日真的不该来这里……不、我就不该住在这个地方……不行，我不能这么想……我还有小锦儿要照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