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死前,把他叫至榻前,闭着眼睛缓缓吐出的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是那个贱人生的,若不是只剩下你……也罢,琛儿,如果遇到心中所爱,切记只娶她一人、只宠她一人……”
慕良琛不明白,却还是答应了。
才十五岁的他,就承袭了父亲爵位,成了一位少年将军。
他这辈子,大抵是不会爱上别人了。这般无稽的情愫只会毁的人家破人亡,伤的人遍体鳞伤。他们当局者迷看不清情势,自己旁观者清只觉无趣。他不明白,这有什么意思?恐怕自己穷尽一生,都不会爱哪个女子。似那般娇滴滴的红粉骷髅,不过是花面蛇蝎,玉容白骨罢了。
和他说话最多的女子,当属邵鸾哥吧。
初见之时,她一句“世人皆道神仙好,我说凡人也逍遥。”着实让自己惊异了一下,凡人有什么好?爱恨冷暖,哪个不令人厌烦?倒是无情无欲的仙神,那般洒脱无绊的风骨想想就让人倾倒。
后来他们夜宿山林,这个女子并不在意名节,竟愿意分出一半的大氅来给自己。
他生平最重纲常伦理,不得不为之时难以讲究,但是凡是尽量拘礼的他绝不僭越。故此,他无情拒绝。
他甚至有些觉得她轻浮,还出声说了一些不知所谓的狂话,之后想想,觉得甚是对不起邵鸾哥。
后来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晓她是个惨遭丈夫抛弃,可怜幼子早夭的柔弱女子。
看得出来,她很爱很爱自己的孩子,且对丈夫恨之入骨。她同母亲是不一样的……慕良琛觉得这个女子爱憎分明,并不像母亲那样,在被辜负之时还爱着父亲,且从她素日里平静的面庞也窥不出惨淡愁云。
她看着柔弱,却很坚强。明明在梦魇之时哭成那样,在看到外人的时候却逼停了所有泪水,对着众人道歉。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逞强的女子,倔强的不肯爱任何一个玉容白骨的少年,这一刻内心有了难以言喻的感受。
待后来,有身份神秘的人夜闯她门,或许她是被欺负了吧,等他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一身狼狈的看着窗外发愣。
“没什么……我很好……”她还在逞强。
第二次那个人来的时候,他早有准备,飞速赶来。这次就让他撞了个干净。
他不知道这个男子同念锦有什么纠葛,只是……他看她的眼神,很像父亲看那个女子的眼神,那样浓烈,又是那样炙热。
念锦的神色却又像父亲看母亲的样子,那么疏远,又那么冷漠。
慕良琛本想杀了那个男子,却又在一瞬间收手。他想起了母亲的痛苦,母亲的哀愁,他有些心软。
罢了,放过他吧,败给玉容白骨,也是红尘可怜人。
他侧转过身,出声问念锦道:“‘鸾儿?’那是何人?”
念锦闻此低首垂眸,敛住神色,良久无言。
是啊……慕良琛内心自嘲一笑,他是僭越了,对念锦而言,他算什么人呢?
长玉终于来了,他带着长玉见了念锦。
不想长玉一语道破,直言面前女子便是沐春之妻邵鸾哥……
是了,那人也叫她为鸾儿。
沐春是他所见不多的优秀男子,面容俊逸自不必提,才华横溢更是举世无双,这样的男子,怎么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妻子呢……
恍然间,慕良琛觉得自己还是十五岁的那个少年,立在远远的那头看着父母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那么冗杂那么繁乱,直扰的人一头雾水。
长玉带走了邵鸾哥。
府里一如往日,平静的好像永远都不会兴起一丝波澜一般,院角的素花也匆匆凋了花期,零落的残瓣碾进泥土,连一丝芳香都没有留下。
想不明白的问题,何必再想?于是慕良琛整日待在铸剑房里,思来想去,他准备为邵鸾哥打造一把匕首。
他从来没为女子造过,此番也说不清内心滋味,只是想打造一把匕首让她防身罢了。
待交到她手上的时候,他试探性的开口:“我希望你留在他身边吧。”
他本以为邵鸾哥会拒绝……没想到……
那一刻,慕良琛觉得内心深处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苦涩。
再次见她,就是在那场恶战时候了。
她已经昏死过去。
那一瞬间慕良琛什么都明白了,他对邵鸾哥那说不清的感觉,并不完全是同情……
也罢,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世人都道慕良琛面冷心冷,不近人情,此言不差。
长齐已覆,世上再无慕将军,他拒绝了长玉一同去大盛为官的邀请,独自一人上了钟秀山。
此次不同于学艺,他愿出家做个道士。
参悟天地日月之时,方晓人间情愫不过过眼云烟。豪门贵胄、封侯拜相、花面玉容,或许会让人贪恋一时,但绝不会是永远。
繁华过后,方知种种,都乃黄粱一梦。大梦终将醒,天道永流转。
俯首叩三清,永归常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