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柜台前值班,放学回来的夏颖看着辛未也忍不住哈哈地笑:“你脑袋上涂的什么呀,油亮亮的,老远看着我还以为是个灯泡。”
辛未赶紧再拨拨刘海:“过敏药,痒死我了。”
“怎么会过敏的?这么大一块!是不是你用的化妆品过期了!”
“不是,”辛未又拨拨刘海,“贴膏药贴的,过两天就好了。”
“贴膏药?好好的你弄个膏药贴脑门上干什么?”
笑着聊了一会儿,夏颖哀号着上楼做作业去了,她前脚走进电梯,后脚就从旁边另一部电梯里走出一个高挑丰满的年轻女人。辛未手扒拉着头发,视线情不自禁跟着这个女人从电梯口一直走到大堂的门口,门外有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等着她,两人见面有说有笑地搂着胳臂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车。这个女人是樱花一号店的餐厅经理,也是一号店头号美女,更是……更是昨天晚上跟李大刚又搂又抱又亲又摸的那一位……可她怎么一转脸又跟别的男人亲热成这样?
辛未心里正在纳闷,一只手突然伸到她眼前,把刘海撩开了一点:“哟,这怎么弄的?谁拿熨斗印你脑门上了?”
辛未头一歪躲过李大刚的手,再看他,满脸都是和平时一样流里流气的笑容。看样子他没看见刚才走出去的餐厅经理,不过那个女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跟别人走在一起,似乎是根本没把李大刚放在眼里。辛未瞎琢磨着,笑道:“没有,贴膏药贴的。”
“膏药!我昨天晚上给你贴的那个?”李大刚凑近了仔细盯着辛未的脑门,“贴膏药也能贴成这个样子?”
辛未扶扶眼镜:“有点过敏,没事。”
“过敏?”李大刚笑,“我还以为女人只有神经才会过敏。怎么办,我把你弄过敏了,真对不住。这样吧,晚饭吃了没有?跟我吃烤肉去。”
“我就不去了,值班呢,你去吧,谢谢。”
李大刚穿着沙滩裤和黑T恤,转脸对柜台后的杨艳说道:“我帮她请一个小时假,行不?”
杨艳看看他,再看看辛未,笑着点点头。辛未还想推辞,李大刚却不给她机会,晃晃荡荡地已经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招招手:“赶紧的,我饿了!”
穿着酒店制服坐在露天的烤肉摊上,辛未手里抓着一串滋滋冒油的羊肉,看着上头厚厚一层辣油,咽下口水没敢吃。李大刚辣得正过瘾,咣咣咣一口喝了半杯冰啤酒,又从盘子里抓起一串烤筋:“吃啊,怎么不吃?”
辛未左看右看,实在没找着下口的地方:“太辣。”
李大刚嗤笑,拿过她手里的羊肉串,回头对老板喊了一嗓子:“再来二十块钱羊肉,瘦一点,不要辣。”
辛未局促地笑笑:“谢谢。”
李大刚嘴里嚼着又香又辣的烤筋,吃相实在只能用粗鲁两个字来形容,不过看他吃得这么香,辛未觉得自己好象也饿了。不一会儿刚烤好的肉串送上桌,没用李大刚招呼,辛未自己拿起一串,用力先闻一下孜然的香味,然后张口大吃。李大刚吃着,看着她,乐出了声,又拿只一次性酒杯倒了大半杯冰啤酒:“光吃肉没有酒怎么行,来点儿,陪陪哥哥。”
羊肉串的热气糊满了眼镜的镜片,辛未拿张餐巾纸随便擦擦,李大刚却一伸手把眼镜给她摘了下来:“又不上学,戴这玩艺儿干嘛?甭戴了。喝酒,跟哥干一杯。”镜架在辛未挺直的鼻梁两侧压出两个红色印痕,她弯起眼睛笑着应了一声,端起酒杯轻轻往李大刚的酒杯上碰一下。
这顿烤串吃得很快,也很爽,两个人战斗力都不弱,没多大功夫面前就堆了一堆铁签子,啤酒也喝了四瓶。吃饱喝足回一号店,李大刚乐呵地哼起东北小调:“那九天仙女下了凡,下了凡找夫男,就往男的被窝钻,不到三年并二载,生下几个女和男……”
辛未听着他乱七八糟的唱词,脸上不由得又红了。李大刚见她这副模样,唱词就越发露骨,眼看着辛未头都快低到胸口了,他大声笑着往她后脑勺上轻轻一拍,顺势勾住了她的肩膀:“我说小心肝,哥想托你个事,愿意帮哥不?”
辛未嗯嗯:“当然愿意。”
李大刚往她鼻子上狠刮一下:“丫头片子,这么傻呢!以后别这么快就答应男人,得先听听是什么事。记住没有!”
“记住了。什么事啊?”
李大刚沉吟了片刻:“我这有点儿钱,明天你帮我……”
辛未正认真地听着,他的话音却断了,脚底下也停了,手臂稍用力把辛未按住。辛未扭头看看,李大刚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眼睛却笔直向着前方看去。辛未顺着他的目光扭回头,穿着便装的乐宁生正站不远处樱花一号店的门口看着她。这个小丫头本来很放松的身体猛地绷紧,李大刚有些疑惑地扬扬浓眉,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揽得更亲昵些继续向前走,嘴里不干不净的小调哼得贼响:“正月里来是新年儿,男男女女一堆儿坐,叫大姐,叫大哥,大哥你别哪儿都摸,哎咳哟哎咳哟,你想让哥往哪儿摸……”
辛未向李大刚身边凑近些,低下头僵硬地走,几步之后下意识地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这个动作让李大刚忍不住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杵在酒店门口的那个男人。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是个当兵的,模样长得很不赖,看样子也不象是肚子里有坏水的,可这小丫头怎么紧张成这样?不是紧张,简直就是在害怕。
错身而过的时候,乐宁生轻轻地唤了一声:“未未。”
辛未猛地加快步伐。乐宁生咬牙,看着她急于逃离的背影,扬声又唤:“未未,能跟你谈谈吗?”
辛未哪里敢和他谈,三步并作两步躲进酒店里,闷着头只想立刻找个他看不到的地方藏起来。杨艳站在柜台后面正在和一个男服务员聊天,看见辛未白着脸惊惶害怕地走进酒店,肩膀还被李大刚亲热地搂着,她张大眼睛明白了过来。气冲冲的河南姑娘大步走出柜台,一把将辛未从李大刚怀里拉过来,抬起手直指着李大刚的鼻子大声骂道:“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李大刚一愣,辛未也一愣,两个人都盯着怒火雄雄的杨艳,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杨艳把辛未挡在身后,瞪大眼睛狠声说道:“王八孙子,你敢欺负人小姑娘,老娘骟了你!”
李大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个糙老娘们,我就欺负她了,怎么着吧!”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有力的拳风猛地从背后袭来。李大刚灵敏地一侧身,乐宁生的右拳将将擦着他的下巴挥过去。一拳没有打中,乐宁生的左拳迅速跟上,李大刚无处可躲,伸胳臂格挡开这一拳,两个高大的男人就在樱花一号店的大堂里打成一团。一边的几个服务员都上去拉架,辛未也焦急地掺和过去。可这两人的力气都很大,打起架来又都很蛮野,拉架的几个人一起拥过去,弄得他们视线很混乱,也不知道是谁没收住拳头,只听哎哟一声大叫,一群人当中最矮最瘦的辛未应声向后仰倒。
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辛未左边脑门上,打得她当场昏倒,抬到值班室里躺了几分钟才睁眼醒过来,头晕得坐都坐不住。送到医院一检查,轻微脑震荡,要留院观察一晚。
杨艳要值班,不能来陪辛未。闻讯赶来的白经理毫不留情地敲打了李大刚一顿,气恼地拿出手机打电话回酒店,想找个小姑娘来陪床。跟着到医院来的乐宁生一直都沉默着,这时才出声:“不用叫人了,我来陪。”
白经理狐疑地看看乐宁生,这个小伙子看模样挺周正,不象是个搅事的人,他怎么会跟李大刚打起来呢:“你是……”
李大刚站在床边,看着辛未突然抖颤的睫毛,沉声说道:“四姑,我来陪辛未,你先回吧。”
白经理又狐疑地看看侄子:“你陪?”
李大刚往辛未床边一坐:“心肝儿,要不要我陪你?要就吱一声,不吱声我可就走了。”
辛未立刻吱:“要!”
李大刚得胜似地冲白经理笑笑:“怎么办呢,非要我陪,小毛孩子推缠人。”
白经理挂断电话,不过手机还拿在手里:“你不行,小辛是女孩子,我还是找个服务员来陪她。”
“她又没断手又没断脚,就躺在这儿睡一宿,又不用人陪她上厕所,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再说这儿这么多医生护士,那墙都是玻璃的,我也干不了什么坏事,怕什么。就我陪她了,你回吧四姑。”李大刚说着,眼风往乐宁生那儿飘了一下,“走的时候把捎带手把碍眼的一起都带走。”
白经理拿手里的手机狠狠往李大刚头上敲了一下:“好好儿跟奖金告个别,今年你是见不着它了!”
李大刚大声哀号:“我认打还不成吗,千万别扣钱!”
白经理冷哼:“你以为扣了钱就不打吗?”
李大刚委屈:“那……那也不能把今年的全……”
白经理笑着站起来:“你明年能不能见着它,我还没有想好。照顾好小辛,我走了。那小谁,我不知道你跟我这两个员工有什么矛盾,不过这是医院,有事等辛未出院以后再好好谈,行吗?”乐宁生抿着嘴唇看了看病床上的辛未,点点头,转身离开观察室。白经理又瞪了李大刚一眼,背上包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