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未忍住笑,从抽屉里拿出一袋奥利奥,李大刚皱起眉头不屑地把这种甜哈哈的饼干拨拉到一边:“还有没别的?”
“就还有这个了。”辛未说着,又拿出大半袋洽洽香瓜子,李大刚更为不屑,不过还是伸手过来抓了一小把,磕了两颗觉得实在麻烦,干脆一把全填进嘴里嚼巴嚼巴:“看你们整天吃得跟个耗子似的,这好吃吗?”
辛未笑得不行:“好吃啊!”
李大刚叹息:“要说好吃,那还得数我们老家的……咳,说了你也不知道。唉,饿死人了!你说我那个四姑也真是,大半夜的连个人毛也没有,值什么班啊,弄得我们没觉睡,她还得发夜班费。”
辛未笑道:“刚才小刘都转过一圈儿了,没什么事,要不你到值班室睡觉去,有事我打电话叫你。”
“还值班室呢,我那四姑比猴还精,知道晚上有人偷懒,前两天就把值班室钥匙收走了。得了,我还是在你这儿再凑合凑合吧。”他说着,把辛未连人带椅子往一边挪挪,猫下腰,熟门熟路地钻到了柜台底下。柜台的台面本来就宽,再加上一截办公桌,合起来能有七十公分,不知道是哪位前任保安想出来的偷懒秘技,在柜台底下藏了一卷长长的枕头凉席,遇见熟识的总台值夜班,就猫在柜台底下的空当里睡个回笼觉。辛未见李大刚躺好了,就把垫在椅子背上的一只小靠枕递下去:“那,枕着舒服点。”
李大刚也不客气,接过来枕好,隔着一层草席就是大理石地面,他不怕凉也不嫌硬,闭上眼睛没两分钟就打起小呼。辛未忍住笑,继续抄作业,政治这门课实在很@#¥%,辛未也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反正多往上抄点总没错。好不容易抄完了今天的作业,辛未把明天早上夏颖要带走的书和本子、卷子收到一起,放进柜台右手边最二个抽屉里,然后拿出租来的小说,抓把瓜子,边吃边看。突然从柜台底下伸出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脚踝。辛未一吓,差点把一颗瓜子咽进气管里,她咳着,踢开李大刚的手,低下头瞪他:“你干嘛!”
李大刚不耐烦地把她的腿推开:“小时候家里闹耗子闹怕了,听见你这个动静我浑身别扭。不准吃!赶紧收起来!”
“你都打呼噜了也能听见我嗑瓜子?”
李大刚动了动,闭上眼睛继续睡:“胡扯,我从来不打呼噜。”
辛未没好气地又踢他一下,把瓜子收起来。磕的瓜子壳还没完全收拾干净,樱花酒店关闭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辛未赶紧起立站好,对着漂亮的餐厅经理点头微笑:“何经理你好,回来啦。”
以往这位姓何的美女对辛未这些新来的底层打工仔态度很冷淡,见了面最多也就点点头打声招呼而已,她住的房间也是四楼标间,不是五楼阁楼间,处处都透着一种距离感。不过今天晚上她有些奇怪,已经上了楼,不多会儿功夫又坐电梯下到一楼大堂里,到后头值班室转一圈,走回总台边,居然也朝辛未微笑了起来:“小辛,值夜班啊?”
辛未堆起笑容:“是,今天晚上我当班,何经理有事吗?”
何美女迟疑了片刻,笑着问道:“今天晚上保安岗是李大刚当班吧,他人呢?你看见了吗?”
辛未刚想要讲话,只觉得脚踝又被人攥住,攥得还很用力,她顿时醒悟,冲何美女笑成了一朵花:“没看见!我没看见!”
这回答的声音也太响亮了,何美女下意识向后缩了缩,辛未脸上立刻发烧,摆摆手,掩饰地又笑:“真没看见……我光顾着帮夏颖抄作业了,没注意别的事……何经理,你找李大刚什么事?要不回头看见他了,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不用了,谢谢。”何美女笑笑,转身坐电梯回楼上房间。听着电梯的门关上了,辛未抽回自己的腿,低头对柜台底下说道:“你干嘛?欠她钱啊?”李大刚狠狠白她一眼,翻个身背朝她,一声不吭呼呼大睡。
他这一觉睡得很实沉,一直睡到早上五点半辛未快要交班了才起来。装模作样在酒店前前后后转悠转悠,和交过班的辛未一起回房间洗漱,再下楼吃早饭。酒店备的员工餐太一成不变,吃够了稀饭馒头花卷的李大刚把辛未拖出去,到附近的早点摊上买煎饼吃。憋了一晚上没抽烟的他嘴里总觉得缺点什么,临出门的时候硬是从另一位保安那儿半要半抢来半包烟,迫不及待地吸上。辛未这时还没有太注意,又过几天,眼看着酒店里几个身边常备香烟的男孩子走路都躲着李大刚,这才发现他有些不对劲。有心想要问问他,又觉得不太好开口。
然后就出事了。
是何美女和李大刚的事。
樱花一号店头号美女、深得老板娘夫妇和白经理器重的、能干的何经理,未婚先孕了。
这种事也不知道怎么传扬了开来,包括辛未,所有人都把眼睛盯在了李大刚身上。也怪他和何美女平时太不收敛,每回在屋子里胡天胡地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有少儿不宜画面正在上演。虽说何美女和店外别的男人好象也有好几腿,不过看白经理黑如锅底的脸和李大刚蔫头耷脑的德性,估计何美女肚子里的种就姓李。
再次一起当夜班的时候,辛未刻意仔细地观察了李大刚一会儿,还没等她开口跟他聊几句,一个极少在这么晚出现在酒店的人突然出现在了她和李大刚面前。白经理的脸色很不好看,她皱着眉朝李大刚看了看,转过身往后头值班室方向走去。辛未老老实实低下头,目不斜视耳不旁听,虽然心里很好奇,可还是忍住了没有跟过去偷听。但是她虽然不偷听,架不住人家说话大嗓门,过了没几分钟,就听见白经理怒意十足的一声吼:“那钱呢?你才领的奖金呢?三千块钱哪去了?”
三千块?辛未扭头朝后头看看,没听见李大刚说话的声音,又听见白经理的低吼:“花了?你怎么花的?你个败家玩艺!你说你怎么花的!”
辛未站起来,又坐下。
白经理似乎很生气,声音越来越压不住:“现在怎么办?你把人肚子搞大了,人打胎要钱,钱呢?”
李大刚的声音还是听不见,白经理操着家乡口音狠狠把他骂了一顿,踩着高跟鞋愤愤地走出来,大步离开酒店,看都没看总台后头的辛未一眼。过了十几分钟,李大刚拖沓的脚步声才响起,他慢慢地走到大堂柜台边,往里头一看,辛未低低埋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伸手在台面上敲敲,又敲敲,李大刚皱眉:“心肝儿?辛未,辛未!我叫你呢!”
辛未头埋得更低,柔顺的头发垂挡在脸颊两边,她盯着空空的桌子,很低地嗯了一声。李大刚怒意顿生:“你干嘛?不想理我了是吧?我又没把你肚子搞大,你跟着凑什么瞎热闹!”
辛未咽口唾沫:“那三千块……就是你给廖小柔的钱吧……”
李大刚咬牙:“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她管……于是辛未乖乖地闭起嘴,什么也不再说。静默了一小会儿,李大刚的粗喘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便渐渐远去。听着他走远了,辛未皱着眉趴在了办公桌上,心里堵得难受,头也开始隐隐作疼。她赶紧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药瓶,倒两片药吃下去,伏在桌子上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刚过五点半,交了班回宿舍。路过503的时候辛未侧耳听听,什么动静也没有。进自己屋,简单洗一洗扑倒在床上,耳朵里似乎听到点儿什么动静,辛未爬起来把头伸出窗口,果然看见李大刚脸朝外坐在503的窗台上抽烟。从侧面看过去,他的两条长腿就这么随意地挂在斜屋顶上,脚底下不远就是屋檐,辛未看得眼晕,扬声叫道:“掉下去了!快进去!”
李大刚斜眼看看她,用力把嘴角的烟头吹出去,伸手又去拿烟盒,拿起来摇摇,一扬手把空盒也扔了出去。
“李大刚!”
他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就吼:“我美个滋地拉住了郎君的手,我笑么滋地扶住了媳妇的腰,你比那朱买臣强百套,嫁给你喝口凉水也添膘……”
“李大刚,你喝酒了吧!”
他哈哈一笑:“老白干,来一口,轻轻抓住妹妹的手,顺着胳臂往上走……”
辛未气恼地跑出屋,还好503的房门没有反锁,她推开门进去,一把揪住李大刚的T恤后摆:“你快下来!摔下去就完蛋了!”
老式窗户窗台很窄,人坐在上头本来就不稳,辛未这一把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瘦削的她硬是把个魁梧的李大刚从窗台上揪了回来,他嗷嗷叫着向后栽倒,胳臂挥着抓着把辛未也一起拖摔在地。两个人这一下摔得都不轻,李大刚的腰在地下不知什么东西上硌了一下,呲牙咧嘴好半天也没坐起来,躺在地下直喘气。看看床头的小桌子上,扔着两个二两五的二锅头空瓶。李大刚平时的酒量很好,今天可能因为心里有事,又是空腹,大半斤二锅头下肚人就晕乎了,他躺着,叽咕着,时不时还笑两声。辛未忍住气,把他拉起来扶上床,去卫生间绞条湿毛巾。李大刚接过毛巾捂在脸上,号得没人腔:“你个丫头,劲这么大呢,摔死老子了……”